前世盧佩音確是皇后,但雍王即位不過一載,她便病體沉疴,香消玉殞。
今生自個兒想做皇后,勾了裴昱的心,卻沒想到這位要如何自處。
胸腔中升騰起愧疚,房幽抿了下唇,只好再次道謝。
氣氛尷尬,盧佩音又不善言辭,房幽便開口:「盧娘子回上京多久了?」
「不過數月。」她面色淡淡,見房幽坐立不安,主動道,「此處與清心寺不同,大夥都帶著笑,又愛玩鬧。在寺中時,總是安靜祥和的。」
房幽聽出她語氣中的欣羨。
想也知曉,一個年歲尚輕的女郎,終日被拘在山野寺廟,既無玩伴,也無趣事,如何不會憋悶。
她思前想後,斟酌著說:「若你願意,可以跟我或周娘子、楚娘子玩,我們府中都常常開小席。」
盧佩音面上浮現訝然,眸光閃爍了下,立時點頭:「房娘子相邀,我當然願意。」
此時,房淺慢悠悠走過來,房幽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房淺站定,目光灼灼望向她:「阿姊。」
仿佛有話要說。
房幽便起身,與盧佩音打了個招呼,跟著她走到一叢錦簇的花團前。
「我看見了,也聽見了。」房淺冷不丁道。
房幽莫名其妙:「什麼?」
她笑里含著得意:「你前腳與雍王曖昧不清,後腳便與燕王又搭上了線。阿姊,你好大的本事。」
「你想作何?」房幽問。
房淺:「我要你把雍王,讓,給,我。」
「噗——」房幽沒忍住,哧笑一聲。
她是當真沒想到,狗改不了吃屎,房淺改不了看上她房幽要的人。
房淺聽她這般嘲弄的笑聲,心中惱火。
「你若是不肯,那我只好把這事兒捅出去。」
房幽揉了揉方才因射箭太多而有些酸漲的手心,無動於衷:「你且去張揚,看誰人信你,再看你說出去以後,我阿耶會怎麼對你,又怎麼對你們二房。」
說罷,她轉身就走,沒理這個兩輩子都拎不清的堂妹。
身後仇視的目光太過灼人,她自然能感受到。
這兩世,無論她做什麼,不做什麼,總能讓房淺恨上。
這大約就是,命定宿敵。
*
自從裴焉發瘋以後,房幽接連兩日沒睡好。
夢裡總出現他那句「萬望娘子垂憐」,嚇得她驚醒過來,直愣愣地盯著床幔發呆。
十年夫妻,裴焉都沒與她說過「傾慕」,今生為何肯說了?
苦思冥想也找不到理由,只能歸咎於他大抵是嫌再找一個妻子太過麻煩,倒不如選擇她。
這般安慰了自個兒,房幽總算放下了下。
近日來,盧佩音常常與她們幾個女郎一塊玩,縱然挑剔清高如周靈筱,也誇讚她懂禮節,為人溫柔。
房幽又心虛又彆扭,每每見她都能想到前世之事。
她做事總是顧頭不顧腚,想到這茬便忘了那茬——由此,盧佩音的婚事她處理不來,只好裝聾作啞,且先這麼過著。
畢竟,皇后之位她舍不去,盧家女這麼一個可憐可愛的人,她也下不去手對付。
四月底,夏日的燥熱已然有了些許痕跡。幾個女郎在草場上縱馬奔騰,房幽下了場,在八角帳篷中納涼歇息。
盧佩音也在。她騎的是匹溫順聽話的母馬,不參與爭奪馬球,只隨著馬兒悠悠亂走晃蕩。
她揚起手臂,笑著沖望過來的房幽揮了揮手。
房幽深吸一口氣,亦是揮揮手。
眼神錯開,卻見有人正往她這裡走來,寬肩窄腰,面容冷峻,正是裴焉那廝。
她瞬時頭皮發麻,起身裝作沒看見他,想從後門離開,那人卻已開了口:「房娘子。」
房幽輕輕呼出一聲,認命地轉身行禮:「燕王殿下。」
裴焉坐到椅子上,順手倒了杯茶給自個兒:「坐。」
房幽咬牙,他倒是自來熟。
別無他法,她只能依言坐回來,盯著桌面不動也不吱聲。
裴焉瞧她這副模樣,心中好笑。
同一個人,怎就變化如此之大呢?前世死纏爛打也要嫁給他,今生卻避如蛇蠍。
難不成,是他近來忙於軍務,風吹日曬、夙夜未眠,面貌比前世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