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天有點冷了,」她的聲音比羽毛還輕,「待會兒考試中間的休息時間,我就不出來和你一起複習了。」
容吟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倒不是因元子衿不打算出來,而是為她特意提前聲明的舉動感到詫異。
兩人的成績一直不相上下,大多數時候都能分在同一考場,間或也會像現在這樣,被安排在相鄰的兩個考場。
每場考試之間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通常他們都會利用這個間隙在走廊上再一起複習會兒。
以往她偶爾也會在這個間隙「拋棄」他,有時是犯懶趴著不動,有時是別的緣故,但從來都是漫不經心地擺擺手,隨隨便便將他打發走,今天這般鄭重其事地提前告知還是頭一遭,莫名透著一股生分的意味。
「知道了。」
最終容吟也沒多問,只回了這三個字,倘若元子衿那會兒抬了頭,她就會看到,他的眼裡裝的都是她。
第一場語文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元子衿只覺得太陽穴隱隱發脹,方才那篇絞盡腦汁才湊夠八百字的作文耗費了她太多精力。
機械地擰開水瓶灌了幾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這才稍稍清醒了些,拉開椅子起身時,她滿腦子只想著要去走廊透口氣。
剛踏出後門,一抹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容吟正倚在走廊的欄杆前,修長的手指鬆鬆地搭在金屬欄杆上,雙眼目視前方地投向了遠處。
她下意識揚起嘴角,腳尖也悄悄踮起,卻在邁出第一步的瞬間猛然僵住。
是她說不會去找他的,那她現在這又是在做什麼?
轉過身後,再往裡走時,元子衿只覺得腳步變沉,唇角也有些撐不住。
心臟像是被浸泡在檸檬汁里,難過也突如其來。
該死,她為什麼就不能自私到底呢?
這種要刻意和他保持距離的感覺也太難受了!
元子衿的身影在後門位置消失的剎那,容吟若有所覺地回過了頭。那裡不斷有人進出,晃動的身影間卻始終沒有他想見的人。
他垂眸站了片刻,忽然折返回自己的座位,再出來時,修長的指間捏著一根草莓棒棒糖。
盯著粉色的外包裝糖紙,他嘴角扯出一個輕嘲的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敏銳地察覺到了那股生分,他找元子衿,居然還需要用上什麼理由和藉口了。
走到一考場後門時,容吟的目光準確鎖定了元子衿的位置,他唇角的笑意還未成形,被視野里出現的另一個人強壓了下去。
周昀側身坐在了她前座的椅子上,兩人頭挨得極近,正專注地討論著什麼。
容吟抿著嘴唇,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理智告訴他,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同學交流,可胸腔里翻湧的情緒卻固執地認定那本該屬於他的時間,本該屬於他的位置,讓另一個人給占了。
周昀的考號在前排,進出考場都習慣走前門。
元子衿靠窗坐著,直到剛剛重回座位,兩人才在這個考場初次寒暄。
「對了,你現在忙嗎?我有道題想問問,方便嗎?」
周昀淺笑了下,讓元子衿拿給他看,順手將片刻前接滿的水杯擱在了桌上。
起初兩人一直是站著講解,後來見前桌的座位始終空著,元子衿便建議他坐下。
草稿紙在桌面上鋪展,筆尖在紙上行雲流水般遊走,隨著周昀縝密的推演,元子衿眼中的困惑漸漸化作恍然,前座的同學回來後也站在一旁觀望了會兒,最後直呼牛逼。
不知是不是已從題目中抽身的緣故,元子衿後知後覺有道目光落在身上許久,她環顧四周卻一無所獲,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上次月考的放榜是在校運會之前,那時元子衿和梁明露還沒說上過話,因此也沒注意到她的成績排名,還是在食堂吃過中餐回了教室,才發現兩人是同一個考場。
午間,梁明露睡不著,和元子衿的前座又剛好認識,兩人一番商量,換了座位。
「你和容吟……鬧矛盾了?」
梁明露雙手搭在前座椅背上,雖然教室里醒著的同學不少,卻還是刻意將聲音壓得極低。
元子衿聞言一怔,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沒有啊,我們午飯還一起吃的。」
她的聲音裡帶著真切的困惑。
梁明露是面朝元子衿反坐著的,她身子微微後仰,從這個角度,透過教室後門,正好能將走廊上的一段景象盡收眼底。
「你看啊,就這個角度,」她示意道,「容吟現在就站在那裡,上午的考試結束以後他也是站在那裡。我以為你倆鬧彆扭了,所以才……」
元子衿抿緊嘴唇,洶湧而來的罪惡感包裹住了她。
她怔忡了數秒,唇瓣輕啟又合上,最終還是丟下一句「我出去一下」。
經過一上午高強度的腦力消耗,多數同學都選擇了留在教室小憩,走廊上人影寥落。
容吟弓著身子,雙臂平放在了欄杆上,他漫不經心地翻動著手中的單詞本,校服外套下隱約可見凸起的肩胛骨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