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想見她。
衛衡扶在劍柄上的指節動了動,終是踩著馬鐙翻身上鞍。烏騅踏碎滿地白霜,風兜住猩紅披風獵獵作響,駿馬疾馳了幾百米。
忽聽得身後門扉吱呀,他下意識地猛勒韁繩回頭——不過是角門的值夜老僕在開門。衛衡握住韁繩的手指節微微發白,最終回頭夾緊馬肚,飛馳地消失在府門前眾人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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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三刻,日照窗頭。
姜采盈幽幽轉醒,眸中喜憂參半。
昨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見李漠在汝城被激憤的百姓哄涌著向前,不幸撞開年久失修的江岸桅杆,而後被吞入滾滾洪流之中,淮西侯一族與荊州刺史相繼落馬,被陛下以謀逆罪名論處,在午門即刻問斬...那日午門前反賊的鮮血,流得跟上一世宮牆裡的血一樣多。
畫面一斗轉,少帝笑著在武安殿門前喚著她,「阿姐,淮西李氏已除,朕終於沒有後顧之憂了...」
姜采盈欣慰地看著少帝,可突然之間少帝瞳孔急劇擴張,不可置信地往下看去...劍柄穿過他的胸膛,鮮血隨著刀刃一滴一滴地流下。
「不!」姜采盈在睡夢中悲慟驚呼,可少帝最終還是倒了地,他的身後是敞開的大殿,正中央的龍椅之上衛衡端坐著,逆光之下他露出陰沉的笑容,靜靜地凝視著她。
他說:「昌寧,這就是你厭惡,忤逆朕的後果...今後,你便同朕,一起在這宮牆之中互相折磨至死吧。」
...
醒後,她足足灌了好幾杯茶,才將後半段的夢魘壓下。門被小心翼翼推開一個縫。攬月見她已醒,便吩咐著下人將銅盆端了上來,連同絞乾的蠶絲帕子整整齊齊端放在托盤上。
用早膳時,姜采盈才得到喬總管的消息,說衛衡最近出了遠門。姜采盈沉吟片刻,問:「他可有說什麼時候歸?」
喬松半佝僂著背脊,「尚且不知。」姜采盈思忖著,難道又是陛下出了什麼密令?
領命出去前,喬總管遞過來一個小瓷瓶兒,「公主殿下,這是府君囑咐交給您的...府君說他此行少則半月,多則數月。若公主殿下寒症再發,此藥可救公主性命。」
攬月接過來,揭開聞了聞,「公主,是芝陽丹。」
姜采盈放下手中的調羹,眼眸光芒奕奕,「什麼?」她早就想弄到衛衡這藥的方子了,只不過總是無機會。
「備馬,我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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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衛府向西行五百米,有一藥膳堂名為仁心堂,裡面有位年輕俊秀的醫者號稱玄機子,據說醫術堪稱大雲朝第一。
姜采盈走一趟,叫人將這芝陽丹的藥材一一解出來,往後便可少受制於衛衡。可不想,馬車剛出衛府門不久百姓夾道互擁,有官兵在前開道。
陽光漫過青石官道,檀木車轅上的鎏金鈴鐺微微顫動。她掀開帘子瞧了瞧,倏地止不住定睛,竟看到了郭欽的身影,他悠然地坐於馬背上,錦袍上銀線暗繡的松鶴隨著馬背上輕微的顛簸忽明忽滅。
街道兩側柳枝垂成青簾,蹬蹬馬蹄聲里,一匹棗紅馬鬃緩緩撥開人群而來,馬上那人掌中黃綾聖旨被攥出深褐褶痕,露出半截嶙峋如霜刃的腕骨。
是了。
今日,是安禮弘奉旨南下治水的日子,只是著治水的名單中,竟也有郭欽麼?
這麼想著,馬車停靠在路邊讓行。馬背上的安禮弘面容肅穆無絲毫波瀾,望著前方。兩人車馬相錯...他後知後覺回過頭來,只一瞬,視線漸漸被圍擁的人群堵住。
姜采盈放下帘子,「走吧。」
安禮弘身形在馬背上怔了怔,暗自嘲笑自己,許是酒還未醒吧,竟在大白日裡也能出現幻覺。
......
正午,仁心堂。
頂著大雲第一神醫的名號,即便是艷陽高照的晴天,還是有很多人守候在仁心堂的門口排起長隊,希望無論如何能得神醫切脈一診。
攬月去問了一下,半晌之後才折返,頗有些不滿,「公主殿下,聽說這神醫每日只接診二十人,今日名額已經滿了。」
話音剛落,仁心堂外鬧出了不小的轟動,「今天又輪不到我們都排了五天了。」
「我們從天灰濛濛亮起就開始來排隊,已經排了十二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