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門口這隻髒兮兮的小熊玩偶,不可能是那位八百年不出門的鄰居突然想交朋友,送給她的見面禮物。
小熊身上纏著保鮮膜,灰撲撲的,好幾處被磨破了洞,褐色的短毛因此晾在外。它面上的紅色圓眼珠瞪著她,目光如怨如訴。
林玖盯著玩偶,提著的塑膠袋越捏越緊,指節用力地有些泛白。
她笑了聲,像給自己壯膽。
丟不掉的玩偶——多常見的見鬼套路。
不過想過它能爬回來,沒想到它爬的這麼狼狽。
林玖俯身找了處熊身上乾淨的膜捏了起來,掏鑰匙開門,一氣呵成地拎著它進了衛生間。
沾了垃圾的膜被剝下,隨手扔進垃圾桶。
林玖從購物袋撈起粉裙子,垂著眸,朝著玩偶熊比劃了下。
紅眼珠的玩偶熊:「……」
幾分鐘後,穿著粉裙子的玩偶熊被人溫柔地請進沙發座上,三百六十度的一頓狂拍。
林玖和它保持社交距離,蹲著身,一下一下地劃屏幕給它看,語氣很是捧場:「熊,你穿粉裙子的樣子真可愛。」
「……」
被嚇瘋的見過,被嚇成變態的很少見。
玩偶熊的紅眼珠閃了又閃。
在林玖又拿出只芭比粉的蝴蝶夾子,並眼見著就要往它耳朵上夾時……紅眼珠變回了黑色。
林玖等了十幾秒,見玩偶沒有往詭異變化後,還是很有收尾意識的,將蝴蝶夾子夾了上去。
但凡是有點羞恥心的鬼,這種情況下,一定會跑。
這招她在小時候遇見鬼玩偶時便用過,效果簡直不要太好。就是有些費玩具首飾,讓大人以為她總在丟東西。
林玖分不清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
儘管用了驅鬼的辦法,如果回到心理治療室,她講述這件事的開頭,也一定是「我又產生幻覺了」。
她垂眼撥弄手機,在看到照片上小熊的漆黑眼珠時,還是惆悵地嘆了口氣。
是黑眼珠,說明她見到的是幻覺,但如果能拍到紅眼珠……是否能驗證她是真的見鬼?
但假設歸假設,如果真提著紅眼珠的熊去問別人,對方估計得連夜撥打精神病院熱線電話。
林玖掏出護身符,指腹摸上「平安」的裂痕,莫名地開始憶往昔。
那會兒她四歲多一點,指著空氣就說面前站著個人,被罰跪還死不悔改,確實很令人害怕。她外婆時年七十三歲,實在很難接受她的說法。
這種白日見鬼的情況,在後來她撿到這塊護身符後才緩解不少,只是沒想到,這幾天又愈演愈凶起來。
林玖很惆悵。
好在見鬼情況還沒有那麼嚴重,用點她童年施展的手段就能壓制住,至少不影響日常生活。
但噩夢不一樣。
偶爾一次還好,連番驚醒……是個人都很難不精神低迷。
林玖揉了把睡得亂糟糟的頭髮,不用看時間,都知道這個點相當的早。她醒來時向來需要緩衝,就算鬼臉已經和她面貼上面,都需要時間再反應一會兒。
帶著裂痕的白玉蜷在她手心裡,涼絲絲的,像淬過冰。
林玖抬起眼皮,靜靜望向天花板。
倒吊人沉默站著,腳尖側了大半過來。慘白的一張面孔,閉著眼,唇角被黑線細細密密地縫著。
林玖並不認識這張臉。
她緩過神後,倒吊人還未消失。她從枕下摸出手機,衝著天打開攝像頭。
屏幕上,天花板滿是噪點。
意料之中的沒有倒吊人的身影。
林玖沒準備和鬼有什麼深度交流,她跳下床,轉頭就去了客廳。
她倒了杯熱水小口喝著,決定早上的剩餘時間睡在沙發。
某隻很眼熟的玩偶仰躺在她的新床位,身上的粉裙子像被扯過,格外衣衫不整。
但畢竟是一雙棉花熊掌,無論如何都拉不開塑料拉鏈,只能挽起袖管,很徒勞無力地示威。
林玖俯下身,抬手將裙子衣領整了整。
她拍拍熊腦袋,將這位扔進臥室,和那位遲遲不走的倒吊人一起作伴。
剩下的時間裡,一夜好夢。
上班比見鬼還難熬,林玖忙忙碌碌一天下來,走出醫院大門時,雙眼還有些恍惚。如果這會兒小熊提刀來追,她都沒什麼力氣跑。
小區外的夜市已經熱鬧很長時間了。
林玖走在活人氣里,步速並不快。她目光掠過幾個排著隊的攤位,視線又悄悄滑了過去。
「要來袋荔枝嗎?」背後突然有人喊道。
夜市裡的叫賣聲本不該這麼清晰,但偏偏林玖聽得清清楚楚,下意識地回了頭。
提著兩筐荔枝的老人站在她身後,眼睛上下地看她,掛著打量般的笑。
林玖客氣道:「不用了。」
老人往前走了一步:「鮮荔枝,剛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