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朝搬了椅子坐到她面前,說:「旁邊的匣子裡。」
薛遙知抬眼望去,那邊的桌上隨意堆放著兩個匣子,她拿了左邊的匣子,打開一看,裡面針線紗布傷藥應有盡有。
容朝盯著她的腹部,她身上穿著的青色長裙已經很是破損,尤其是腹部,布料亂七八糟,隱約露出其下翻飛的血肉,看傷口與出血量,很明顯就是致命傷。
「鍾離寂乾的?」容朝忽然發問。
「不是。」薛遙知沒多說,只言簡意賅的總結了一下:「我從懸崖上摔下來,那下面都是荊棘,我一不小心就掉到一根荊棘上了,倒霉死了。」
「那你確實挺不小心的。」
薛遙知伸手捂住腹部,遮擋了容朝的視線。
容朝又開口:「是不是疼死了。」
「嗯。」薛遙知點頭,雖然她沒死,但是:「你呢,是不是也很疼?」
容朝自然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他就想逗逗薛遙知,他尾音上揚:「挺疼的,痛在你身,疼在我心。」
薛遙知:「噁心。」
容朝撇撇嘴,這才回答她的問題:「那一劍捅得快,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死了,倒是沒覺得有多疼。」
薛遙知「嗯」了一聲,無精打采的說:「……那就好。」
「你別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你看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容朝很是豁達的對她說:「而且我早死你這麼多年,你現在一下來就有靠山,本少爺罩著你,你就感恩戴德吧薛蟲蟲。」
薛遙知好像有些無語,她見容朝一點都不自覺,不得不說:「你能先出去嗎,我要把傷口縫合一下。」
容朝不解:「這有什麼好縫的,不是跟你說了嗎?這裡的時間是停滯的。」
「傷口太大了,我怕不縫上一不小心我就被迫腰斬了。」薛遙知看著他,微笑著說道:「你也不想看到我變成兩截吧?」
容朝:「……」
他飛快的出去了。
布置得很是溫馨柔軟的臥房裡只剩下了薛遙知一人,薛遙知的傷口已經疼得麻木,所以她也沒顧忌什麼,直接拿了一邊的剪子將衣裙剪開。
腹部的貫穿傷觸目驚心,幾乎只差一點,她就真的會被攔腰斬斷,而她之所以能撐到進入無鏡,完全是因為鍾離寂數年前給她的那枚龍鱗。
不過現下薛遙知也能感受到,那枚龍鱗力量耗盡,已經完全消失了。
龍鱗拖住了她的命,可是她又是為什麼會這樣來到鬼界呢?
薛遙知想不通,打算一會兒問問容朝。
她本來想清洗一下傷口的,但又想到附近全是水,便嘗試著伸手一抓,那水便極有靈性的握入她手中,被她用來沖洗傷口,一縷縷的血絲浮在四周,然後又被清澈柔和的水沖淡、吞噬。
薛遙知清理乾淨後,穿針引線,縫合傷口,纏上紗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痛感已經麻木,否則可能會疼死在縫合傷口的那一步上。
等到一切處理完後薛遙知起身去了不遠處的衣櫃,打開一看裡面果真掛著一排漂亮的衣裙,看起來有新有舊。
薛遙知揀了件新的換上,很是合身。
四周很安靜。
忙碌過後便顯得更安靜了。
初來此地見到容朝時的傷感,再度湧上心間,哪怕容朝輕描淡寫,但薛遙知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死時會有多疼多絕望,而那時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薛遙知有些頹然的在鋪了柔軟毛毯上的軟榻坐下,門外傳來敲門聲,容朝的聲音隨之傳來:「好了沒?」
「嗯。」薛遙知連忙揉了揉泛紅的眼睛,應了一聲。
容朝推門而入,便見薛遙知已經換下了那身狼狽的血衣,換上了一件嶄新的衣裙,那是一條淡紫色的長裙,很襯膚色,上面繡著銀色的花紋,寬大的裙擺垂下,又被水流勾起,無風自動。
薛遙知見容朝一直不過來,抬眸看去,正好抓到了他在看她:「這不是你新買的衣裙嗎?我借用一下。」
「隨你。」容朝回過神來,又坐到了她面前。
重逢時的激動和喜悅在短暫的分別中冷卻了一些,他們不約而同的陷入沉默中,就如同在當初的幻境與夢中那樣。
從前打破沉默的是薛遙知,如今成了容朝,他下巴微揚,看著她說道:「要不來敘個舊?」
「嗯。」
容朝頓了一下,如同在夢境中那樣,只是這一次更小心翼翼了:「你過得好嗎?」
「生活總不能始終一帆風順。」薛遙知問:「你呢?」
「我和你一樣。」
薛遙知看著他那雙紅色的眼眸,與銀白的發,美則美矣,只是意識到他已經死去,她便覺得如此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