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過沐青州的山水,走過漠荒州的沙漠,去雲水州欣賞過一望無垠的深藍大海……而在旅途結束之前的最後一個地方,是薛遙知主動要求的,她要去霜梧州。
燕別序將追雲獸收進靈獸空間後,與薛遙知漫步在白露城外的梧桐林中,盛夏時分,這城外的梧桐林還是一片翠綠,數不清的夏蟬藏在綠葉間孜孜不倦的鳴叫著。
燕別序走在薛遙知的身邊,聽著耳畔的蟬鳴,喜靜的他竟也不覺聒噪,而是指著綠葉間,說道:「知了。」
「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薛遙知望了一眼上方的鬱鬱蔥蔥,慢慢的說道:「在阿婆撿到我的第二年夏天,我有了一個名字,她指著樹上叫個不停的蟬,說我和它們一樣嘰嘰喳喳的,所以她叫我知了。」
「在阿婆去世後的第二年,我與同從慈幼局離開的小女孩在霜梧州流浪,在夏天時,她也指著樹上的蟬,對我說,她沒有名字,但我叫知了,那她就叫蛐蛐。」
燕別序對薛遙知的過往僅停留在她無父無母,被一位阿婆撿到,在阿婆去世後,她流浪了許多年,才終於在蜜山定居。
當初還在蜜山時,燕別序不止一次問過薛遙知的過往,薛遙知皆緘默不言,所以這麼多年了,這還是薛遙知第一次主動向他袒露過往。
燕別序聽得很認真。
這片梧桐林很大,然而該往哪走,身旁的梧桐樹該是何種模樣,薛遙知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最愛的人,都葬在此處。
「阿婆的屍身在亂葬崗中,我找不到她,便只帶走了一捧黃土,在與蛐蛐走到白露城外時,蛐蛐說白露城繁華似錦,梧桐林里幽靜美麗,她喜歡這裡,阿婆也會喜歡這裡。」薛遙知輕聲說道:「所以在進入白露城之前,我們一起將阿婆,葬在了這裡。」
燕別序抬眸望去,果真在梧桐林的深處,看見了兩座矮矮的墳墓。墳墓上長滿了雜草,木牌上的字也已模糊不清,看起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歲月了。
燕別序忽然記起四年前薛遙知的壽命只剩下七日時,她曾哭著對他說,要他將她的骨灰埋在霜梧州白露城外的梧桐林中,阿婆和小蛐蛐的墓都在那裡。
薛遙知彎身,一點一點的除去墳墓上肆意生長的野草,扶正她們的木頭雕刻成的墓碑,她聲音溫柔的說:「後來,蛐蛐去世,在上白露仙山前,我央求了晏師兄,幫我將蛐蛐,葬在了阿婆的旁邊。」
「我已經許多年,沒有來看過她們了。」
燕別序安靜的陪在她的旁邊,並未動用靈力,而是與她一起,靠著雙手,將墳墓上遍地的雜草清理乾淨。
燕別序溫和的對她說:「我會著人前來重新修繕阿婆與蛐蛐的墓。」
「不用啦。」薛遙知凝望著她們的墳墓,溫柔的說:「這麼多年過去,她們早已塵歸塵土歸土,這裡也只是寄託我的思念之處。」
燕別序沒有強求,他見薛遙知屈膝跪在墓前,便往後退出一段距離,將空間留給薛遙知一人。
薛遙知慢慢的說道:「阿婆,蛐蛐,很抱歉這麼多年才有機會來看你們,你們這時應該也已經投胎了吧。」
「我的阿婆那麼好,那麼善良,下輩子一定要衣食無憂、平安順遂,不要再經受嚴寒,也不要再經受飢餓了。」
「還有蛐蛐,我們在開心時暢想過未來,也在絕望時期待過來生。你說過下輩子你要有愛你的父母,你要健康快樂的長大,你要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我相信,你會實現,這輩子未能享受過的幸福,會在下輩子,如願以償。」
「至於我……」
薛遙知冰涼的指尖拂過木牌上模糊不清的字體,她不會忘記當年她是如何哭著親手刻下她們的名字的,她輕聲說:「蛐蛐,你說,我要去個溫暖的地方。」
「我去了沐青州,那裡氣候宜人,冬天也不會太冷。但是在十二年之後,我要去寒川州啦。」
「你不要為我擔心哦。」
「因為溫暖的地方,不止是有明媚暖和的陽光,還可以是我與燕別序在一起的任何地方,愛是溫暖的。」
「我知道,他很愛我。」
不談未來,至少此刻是如此。
薛遙知摸了摸蛐蛐的墓碑,像是摸了摸當年那個小女孩兒的腦袋一樣,她低聲道:「他對我很好,他會一直照顧我,和他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
「阿婆,蛐蛐。」薛遙知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說出這話時,薛遙知像是終於了結了一樁心事,心中懸掛的巨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