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初見時的女孩兒瘦弱伶仃,偏偏又凶得不得了,他明明很討厭她的,討厭她凶他還打他,當然他也不是好欺負的,她敢打他,他就把她的酒全都喝光,一度惹得她追著他漫山遍野的跑。
他們在追逐中長大。
在一個尋常的日子裡,陽光明媚,綠草如茵,容朝坐在碧水河畔,手邊是一本他拿著充樣子的《詩經》,他心不在焉的想著討厭的薛蟲蟲什麼時候會和宋圓圓她們過來洗衣服,他要把她按到水裡,讓她昨天敢打他。
少女們的笑鬧聲由遠及近,薛遙知過來了,只是很不巧,她們在河的對岸浣衣,那時的薛遙知可比這時候小多了,還是小少女的模樣。
隔著明媚的春光,容朝不經意間一撇,忽然發現薛遙知泡在清澈溪水裡的那雙手又小又白,偏過頭去聆聽葉柳脆聲說話時的側臉,柔和漂亮得不像話。
怎麼她和打他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原來她也是個女孩子啊。
容朝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春風吹過,手邊尚未翻開的《詩經》被吹動,第一篇便是《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薛遙知就在他的對岸,他不需逆流而上去尋找她,她看見他時,自會涉水而來。
他呆呆地抬頭看著她,她赤著腳,踩在淺淺的清澈溪流間,從對岸走到了他的面前,俯身問他:「容朝,你看什麼呢?」
那是容朝第一次面對她時那麼慌張,他該如何說他剛才是在偷看她?
容朝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她狐疑的盯著他:「你是不是想趁機把我推水裡。」
容朝對上她清澈漂亮的眸子,幾乎不敢抬頭,反應過來後,落荒而逃。
薛遙知撿起地上的書本,指尖拂過上面的詩句,一字一句的念:「……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她的聲音離他遠去。
正是青澀的少年時期,容朝在那一天,情竇初開了,他開始迫切的想要見到她,無論是在夢裡,還是在她面前。
少女遲鈍,且心思從不在這上面,他趕走了她身邊所有的少年,她也只顧著她的桃花釀。
容朝想要告訴她,他喜歡她。
他迫切的等待著天亮,去找薛遙知,迷迷糊糊間,他睡著了。
夢裡薛遙知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從始至終都有陌生的聲音在告訴他——不要愛她。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就不要愛她。
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夢中的容朝不解,為什麼愛她就會失去她?為什麼只有不愛她他們才能永遠在一起?
那聲音一直絕望的重複著這幾句話,翻來覆去,覆去翻來。
天亮了,夢醒了。
容朝想去找薛遙知,但那聲音,已經成為了他的夢魘,經久不散,他發現,他無法對她說出那兩個字了。
他開始頻繁的做著同一個夢,夢中一片黑暗,只有那一遍一遍重複到絕望的聲音。
直到他開始忘記,他一開始是想要去告訴薛遙知,他喜歡她。
這是屬於容朝一個人的暗戀。
悄無聲息開始,無疾而終結束。
自那之後,容朝也不再說這個了,他在時間中暫時忘記了這個夢,也忽略了他喜歡薛遙知,直到薛遙知的身邊,開始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男人。
無論是燕別序,還是鍾離寂。
他們一定都可以告訴她,他愛她吧。而他,容朝,卻是個連喜歡都說不出口的人。
甚至連她一次又一次的給他機會,他都無法把握。
因為他無法正視自己的感情,所以薛遙知要嫁給別人了。
……憑什麼,憑什麼他說不出來。
憑什麼,他不可以喜歡薛遙知。
那道聲音卻久違的傳來,熟悉又陌生,他幽幽嘆道:「我不愛她,她也不能嫁給別人。」
「把她搶回來。」
對,把薛遙知搶回來。
手腕被磨破,繩索脫落,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雙手重獲自由的容朝扯斷了腿上的繩索,「蹭」的從地上站起來,雙腿已經麻木,他就像是未曾察覺到一樣,推開柴房的門,踏入昏暗的夜色中。
已經過去一整天了。
薛遙知此時,是在哪裡?她與鍾離寂成完婚了嗎?她如今會在喜房中,與鍾離寂……洞房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容朝渾身發冷,雙手顫抖,只有腿還聽使喚,他直直的往梁家沖,今天黑風寨的人除了守門的,幾乎都在梁家喝喜酒,並沒有人注意到容朝。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容朝便跑到了梁家的大門外,他跑得太快,冷風灌進了喉嚨里,他似乎都嘗到了腥甜的滋味,但他來不及想太多,悄無聲息的翻越圍牆,直奔新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