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不是真的。
在離開劍意山莊後,他陷入了無休止的殺戮中。身為劍意山莊傳人,他身負無數高深秘籍與功法,無數人覬覦著這些秘籍與功法,無論是偷,是搶,是哄,是騙,燕別序見過無數種手段,而他們都已成為他劍下亡魂。
那一百年間,燕別序冷漠嗜殺,手裡的誅雪仙劍純白的劍身幾乎都被染成了紅色,他也從少年長成了青年,整個寒川州的修士提起他,都忌憚噤聲。
因為遇到了瓶頸再難突破,恰巧那時玄極宗也向他投來了橄欖枝,他便入了宗門,成了彼時玄極宗掌門無極真人的弟子。
也正是在那時,無極真人見他冷心冷情,提下了讓他修無情道的建議。
燕別序應允,轉道之路很是艱難,他幾乎要從頭開始修煉,又恰逢那時黃昏之戰爆發,戰場成了他唯一的歷練之處,但他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便重回了從前的修為,甚至突破瓶頸,更上一層樓。
從出劍意山莊到拜入玄極宗,從拜入玄極宗到黃昏之戰結束,燕別序提著他的劍,殺了整整兩百年。
在戰爭結束後,燕別序也到了寒川州最高的位置,便是玄極宗掌門——他的師兄,也需得俯首稱臣。那時燕別序反而不知道,他該做什麼了。
修煉便是在那時候出了岔子。
兩百年的殺戮造就了一個殘忍冰冷嗜殺的可怕心魔。
燕別序的修為也再也無法精進。
他選擇在冰域閉關,卻不想他的師兄竟趁機對他痛下殺手,他雖負有仙君之名,是寒川州第一人,但卻不管州中諸事,他的師兄身為執州宗門玄極宗的掌門,反而擁有更大的權利。
然後……然後……他流落到了沐青州,他遇見了薛遙知,那些曾經美好鮮活的記憶,如今憶起,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
燕別序無數次的問過薛遙知,他也無數次的問過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薛遙知當初為什麼要害他失憶?薛遙知為什麼要與那魔種勾結?為什麼薛遙知一直都在維護另一個男人?為什麼薛遙知不推開鍾離寂?為什麼……要騙他啊!
強大的嫉妒,生根發芽,瘋狂生長,少年清潤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知了是愛我的,哪怕她騙我,害我,不維護我,甚至心裡還有另一個男人,我都相信她是愛我的。」
「她只是年紀太小了,她是被那魔種騙了,她最愛我了。」
「我們明年就要成婚了。」
「她愛我她愛我她愛我她愛我……」
「哪怕她要一輩子留在沐青州,我也要追隨著她。」
「我愛她,比她愛我更愛她。」
少年一字一句清楚的念著:「她愛我,我愛她,她愛我,我愛她,她愛我,我愛她……」
猶如魔咒一般,讓燕別序倏的警醒,他冷聲問:「你是誰?」
「我是你啊。」少年溫和的笑著:「我是比你更愛薛遙知的燕別序啊。」
「你是心魔。」燕別序愕然道。
他怎會生出第二個心魔……
少年依舊溫和:「我只是想讓你多愛知了一些,你今天嚇到她了,你不該如此,我從來就不捨得對她動手,你得情緒穩定一些,她才會愛你。」
原先那以殺戮鑄就的心魔不甘被擠在後面,幽幽的冒了上來,不斷的說:「別聽他的!你該殺了那個滿口謊話的女人!這樣他就會消失了——」
話音未落,少年忽然暴起,擰著那名為殺戮的心魔,笑得扭曲:「你怎麼敢說這樣的話?我和知了,是要永遠在一起的,我們明年就要成婚了。」
少年在嘗試吞噬殺戮心魔。
燕別序不能讓任何一方獨大,否則下一個被吞噬的,就是他自己了。
那殺戮心魔在燕別序的幫助下狼狽的退回了角落裡,再也不敢冒頭。
少年將目光轉向燕別序,他生著和燕別序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目光溫和清澈,面龐也稚嫩許多,燕別序明白,那是少年時的他。
少年朝著他走來,溫和清澈的雙眸下,藏著的是令人心悸的壓抑扭曲的情感:「你根本不會愛知了,讓我來替你愛她吧,她愛的也是我,而不是你。」
燕別序的神情稍顯呆滯。
「你看之前我與知了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可是都被你破壞了,不過沒關係,還有挽救的機會。」少年輕笑,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著燕別序,試圖吞噬他:「讓我成為你吧——」
直到黑氣蔓延到燕別序的雙眸,他的耳畔忽然出現了第三道聲音,少女的聲音沙啞,卻依舊悅耳,在他耳中,恍若天籟。
燕別序倏的反應了過來,他說:「不是你,是我!和知了在一起的一直都是我!你不過是我的心魔罷了!」
「啊……被發現了。」少年有些遺憾,卻笑得更是猖狂:「可是,那又如何呢?我會比你更會愛知了的,我明年就要和知了成婚了,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分開,我會永遠追隨她,這是我能給知了的,而你呢?知了都在怕你了,她不愛你了。」
燕別序迫使自己只去聽薛遙知的聲音,他要醒過來,醒過來,不要聽這心魔的花言巧語。
醒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