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甘,是憤怒,是藏在冷靜之下的瘋狂。
桑雅寧怔怔地看向嚴浩,後背的疼痛早已消失,卻仍感覺要落下淚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演出在靜默中結束。
似乎有不可見的光在逐漸黯淡,失去觀眾的『諸葛遙』緩而低頭,緊緊地顫抖地咬唇。她隱忍著從未被重視的悽苦,面部的表情從委屈變得麻木,許久,卻是昂首挺胸地朝前走。
『諸葛遙』堅持著身為公主的高貴,誓要不擇手段地奪回屬於她的東西。
陽光緩而偏移,舞台上徹底看不見她的影子。
嚴浩的表演細膩而動人,用最簡單的片段詮釋諸葛遙的內心。
他沒有用任何的技巧,也依舊能吸引觀眾的注意,他是安靜的,亦是璀璨的,像是一片藏有珍寶的海。
桑雅寧一個勁地用力鼓掌,亮晶晶的眸子裡像是裝滿星星。
嚴浩再也無法迴避她的目光,半晌,才輕聲問:「有什麼感想。」
桑雅寧:「你演得實在是太好了,真不愧是拿過獎的影帝。我現在完全能理解編劇了,你,嚴浩就是質量與票房的雙重保障!」
嚴浩別開臉:「只有這些?」
桑雅寧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嚴浩以指節輕抵鼻尖:「我是在問你對表演的感想。」
桑雅寧一愣:「誒?」
嚴浩沉吟:「比如你我對相同角色演繹的區別,哪裡有欠缺,哪裡還能改進。」
桑雅寧的大腦瞬間宕機:「......你問的是這個?」
嚴浩顯得有些無辜:「我問的是這個。」
雲層緩而移動,被風吹起的簾紗遮住他們的影子。
圓形的鐘掛於高牆,分針與秒針交錯的噠噠聲,成為屋內唯一的響。
後背像是扎了千萬根芒刺,桑雅寧硬著頭皮才憋出回答:「如果想拉開表演層次,就要一開始降低情緒。」
嚴浩:「還有—」
桑雅寧:「要逐步遞進,用微小的細節去彌補層次間的空缺。」
嚴浩點頭。
桑雅寧逐漸放鬆,語氣越變越慢:「不能盲目地套用表演公式,最好要將自己完全融入角色。」
嚴浩表示認可。
無論她說什麼,嚴浩都會給予積極的回答。
桑雅寧越來越自信了,時而比劃手勢,時而舉例說明,盡興時,還會主動表演一番。
桑雅寧從來都不喜歡表演。
但對於愛豆出身的她,做演員就是最好的出路。
她剛接戲時正風頭大盛,無論導演還是同組的演員,大家總笑呵呵地誇獎她,說她演得好,說她是最厲害的新人。
「什麼金鳳凰啊金柏樹,那個時候人人都說我能得獎。」
休息時,桑雅寧坐在高腳凳里和嚴浩聊天,「可是每次我的作品播出,收到的全是嘲笑與吐槽。」
桑雅寧晃悠著兩條細長的腿,攤手:「後來我就想開啦,天賦是註定的,或許我生來就不適合做演員吧。」
嚴浩碰了碰她的肩膀。
桑雅寧側目,眸子瞬間怔住。
嚴浩寬大的掌心裡,躺著兩枚小巧的草莓糖:「給,不開心的時候要吃糖。」
真意外,他竟然能記得她說過的話。
桑雅寧嗤地垂眼,笑著藏起眸間的酸澀:「什麼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嚴浩似乎要收回手。
桑雅寧趕在他之前移開了目光。
颯颯。
屋內傳來細微的響,空氣中隱約瀰漫著甜膩。
半晌,再也沒有聽見嚴浩的聲音。
桑雅寧故作無事地東張西望,視線掠過矮桌,綠植,最終落在棕紅的木櫃旁。
長虹玻璃後,放著一排又一排的書,那黑白相間的封皮如箭一般向她。
桑雅寧不自覺地傾身,眯了眯眼,想要看清書的名字。
恰時,草莓味裹住舌尖。
桑雅寧一怔,恍然瞧著那雙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而後才望向他的眼睛。
嚴浩的食指抵住糖,將玻璃般的物件送向桑雅寧的唇邊。
距離這般近,能清晰地嗅見嚴浩腕部的香水,是柑橘與琥珀的味道。
撲通,撲通......
桑雅寧在他含笑的眼眸里,聽見了自己翻湧的心跳。
你在做什麼?
桑雅寧無聲地問。
嚴浩的指尖輕輕用力,將糖果推入她口中:「我希望能你快樂。」
真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
桑雅寧恨恨地想,極用力地咬住糖,下一刻,就被嗆得直咳嗽。
嚴浩手忙腳亂地起身:「抱歉。」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嚴浩端著茶水跑回來。
桑雅寧看向他被燙紅的指尖,頓了頓,貝齒咬住杯沿。
飽滿的唇緊貼瓷面,橘粉的印跡侵染淨白。
嚴浩瞬間僵住。
桑雅寧就著他顫抖的手,將滿滿的薰衣草香吞入腹中,抬眸莞爾:「謝謝。」
逆光中,桑雅寧的皮膚依舊白至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