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節不來上兩句?」有好事者問道。
青衫男子自顧自地將手中那塊松鬆軟軟的蓬糕吃完,這才好整以暇地道,「對鏡畫眉攜手看,研墨題箋曰念郎。」
後面那人雙手交叉,流暢承接,「夕臨何漫長。」
「剛分開就這樣想了?有點兒意思。」有人忖道。
候在旁邊的筆者則將他們所說的話一一記錄下來,送與謳者處。不多時,一曲眾人共同填詞的《破陣子》便被樂伶們演奏出來。
除此之外,賓客中還有人投壺或者是對弈。
繁弦急管,觥籌交錯;清歌妙舞,推杯換盞。間或有鬨笑聲響徹夜空,顯得格外奢靡。
畫舫後廚中,賀梅做完最後一道菜後,用帕子擦乾適才用香胰子洗淨的雙手,愜意地伸了伸懶腰。
畫舫宴客廳中的歡笑之聲,她在這裡都聽到了,想來今晚的飯菜還算成功。
賀梅悄聲走至甲板上,在角落裡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側耳傾聽著伶人們演奏的樂曲。
一段緊促的大鼓聲過後,杖鼓加入其中,古箏為君,作為主旋律,音調高亢而富有雅韻。琵琶嘈嘈切切,笙笛悠悠揚揚。品類之盛,超乎她原本的想像。
賀梅隨意拽住一個陪侍的僕人,指指某個手中拿著一樣怪莫怪樣樂器的伶人,禮貌而客氣地問他,「小哥,請問那個是什麼樂器?」聲音這般古樸繞樑,她還是第一次瞧見。
對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卻還是繼續答道,「是篳篥。」
原來如此。
不得不說,這次應邀前來為章西村承包宴席做菜,不僅製作的菜品方面,有了不小的突破,她也算是跟著開了不少眼界,增長了許多關於大越朝的見識。
小小的臨江城便是如此,遙遠的京城又該是何等的富貴迷人?怪不得嚴洄那般傲氣,哪怕他的祖上普普通通過,如今也早已脫離了那個階級。
賀梅只覺得自己此時,仿佛再一次觸摸到了並行世界中,歷史脈絡的一角,看著屬於大越朝的那些文人們寫出良莠不齊的詩詞。
時光如同滾滾江水,期間諸多風流人物層出不窮。
大浪淘沙過後,唯有經典雋永。
人自生下後便將熱烈地奔赴向死亡,或早或晚。可只要期間也曾燦爛過,或許便已值得。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賀梅驀然回看這句話,對它又有了新的理解。
後世而來的她,此時與所謂的古人們沐浴在同一輪明月之下,舒眉一笑。
第93章 月色聽秋聲
「賀娘子, 你這一支白玉簪子倒是別致。」在甲板角落處瞧見賀梅,悄然離席的章西村走上前來,同她打起招呼。
賀梅一怔, 下意識用手摸摸自己發間的玉簪,一雙杏眼隨之彎成月牙狀。
賀梅恭維道:「章大人可是眾星拱月般的人物,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章西村輕咳一聲, 「酒水飲得多了, 頻頻更衣自然是在所難免之事。」
原來是尿頻去上廁所, 回來的途中看見她了。
賀梅點點頭, 「可有什麼說頭?」。
章西村:「水頭充足,白得近乎透明。質地細膩油潤,有光澤隱隱於其間流動, 給人以柔和之感。
想來應是選取了山體間自然脫落, 又經溪水長年累月沖刷過的佳料,再擇經驗老道的匠人,精心琢磨製成。遠非尋常坊市中可以輕易見到之物,十分難得。賀娘子是從何處得來的?」
賀梅:「是瑾之送給我的。」
章西村欣慰一笑, 「我想也是。」
此語既了,賀梅也不知該同他再寒暄點兒什麼, 頓時有些詞窮。
正覺得有些尷尬的時候, 章西村望望天邊的皓月, 忽然道, 「賀娘子自遠地而來, 可曾知曉男子贈予女子簪子的行為是為何意?」
賀梅聞言一怔, 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她這樣的, 總是想起一茬是一茬, 終歸和他們這些大越朝土著的思維方式不太一樣。
不過換位思考一下, 或許林晶晶就是仗著她反應不過來,根本不了解內里的含義,這才會像那盆梔子花那樣,就那麼什麼也不說地送給她。
想到這裡,她咬咬嘴唇,嗔喜參半。
章西村將她的這些反應盡收眼底,微笑頷首,「便是賀娘子想的那樣。簪子贈予心上人,便是意喻著,那人慾與之結髮成親。應酬纏身,在下就不此處久留了。」
他同賀梅叉了叉手,本已經轉過身去,卻又回過頭對她說道,「任期將盡,也不知臨行之前能不能喝上你夫婦的喜酒。」
賓客們呼喚章西村的聲音再次傳來,賀梅目送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再次伸手摸摸自己頭上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