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爸拋下這個家,走的時候,把最不值錢的我留給了我媽,誰都不想要我。」
她語氣很平靜,像在說什麼稀鬆平常的話。
裴念皺了下眉。
「後來有一次,我媽在雨天把我一個人放在公園,說是要跟我玩捉迷藏,那天沒有今天雨大,但是風很冷,我在公園裡等了很久很久,害怕自己快要凍死了,以為她再也不會回來……」
陳樹淨頓了頓,「等我閉著眼睛數到記不得數字是幾的時候,她卻又出現了,哭著罵罵咧咧地跑來把我帶回家,說了一通罵人的話。」
「大部分我都記不得了,但我記得她強調了很多遍,要我必須好好讀書以後賺大錢,一定要報答她。」
「我說我會的。」
少年沉默地看著她,一聲不吭。
陳樹淨繼續說:「我小時候其實不姓陳,我隨爸爸姓。」
「後來他拋下這個家走了,媽媽就帶我改了姓,讓我隨外婆姓。」陳樹淨頓了頓,「她說這樣的話,外婆手裡的錢都會留給我,會對我們母女好。」
「但其實外婆也沒什麼錢的,她年紀很大了,靠種地賺錢很辛苦。」
「……有時候我也想過,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陳樹淨輕輕眨了下眼:「我像個燙手山芋,在這個家被踢來踢去。」
「誰都不想撿。」
「……」
裴念想安慰她,可她卻沒有哭。
女孩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只是用淡淡的聲音敘述,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甚至是輕鬆的,好像已經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不過怎麼說呢……」
她笑笑:「我媽雖然總說我是賠錢貨,會嫌棄我年紀小掙不了錢,但她還是固執守舊,一邊罵我一邊把我養到了十八歲。我的一切都是她給我的,我可能會無視她的不合理要求,但我不能真的不管她。」
「……」
廉價的,沉重的,痛苦的。
帶傷疤的血緣親情。
這樣複雜的家庭,裴念只覺得壓抑。
「……你就*因為她那次沒有丟下你,所以要管她。」
少年聲音忽然間有點啞,像壓抑著什麼,「那以後我管你,你也管我行嗎?」
陳樹淨怔神片刻,忽然抬頭看向他。
他垂下眸,緩聲說:「外面雨大,不要出門了。」
「我……」
她張口要拒絕,裴念打斷了她:「別去好嗎?」
陳樹淨一愣,「可是……」
「這天氣太危險了,不安全。」他說,「還有,下午的時候,我找人查了那個給你發消息的電話。」
「剛才得到結果了,手機開戶人姓梁。」
「梁……」
陳樹淨重複了一遍這個字,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起那個叫梁傾的男人。
她有些顫抖地拿起手機,又一次回撥了那個電話。
那頭始終是忙音,無人接聽。
-
一直到深夜十點半,那通電話才重新撥過來。
剛一接通,就聽到電話那頭的女人帶著怒音,是葉佟。
「陳樹淨,這都幾點了你還沒來!我就是這麼養你的嗎?!」
陳樹淨愣了愣,急忙道:「媽,你沒事……?」
「我當然有事!我快被那些追債的弄死了!」女人不可抑止地憤怒,但還是壓低了聲音說。
「……媽,你為什麼會需要二十萬這麼多?」
陳樹淨聽到「追債」二字,看了裴念一眼,開了免提,和他一起聽電話。
葉佟被這樣問,有些心虛:「你問這麼多做什麼,給我錢就……」
「媽!」陳樹淨抬高音量。
女人沉默了會兒,還是選擇了坦白,畢竟她還想著靠陳樹淨,語氣訕訕道:「我也不想的,那不是沒辦法嗎,還不是梁傾那傢伙賭運差,又害我輸……」
梁傾,梁傾,又是梁傾。
陳樹淨仿佛被打了一悶棍,疲憊至極。
她緊咬著牙關,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輕聲惱道:「你為什麼又去賭!」
葉佟想都不想就反駁:「你這是什麼語氣?有你管我的份?」
「下午給我發消息的,真的是追債的人?」
葉佟怔了怔,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慌亂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梁傾給我發的消息,對嗎?」
葉佟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