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村精緻的糕點被憤怒的女人砸了。
裴念說讓她給親戚喝的茶葉,也在第二天被帶去了棋牌室。
貼春聯、寫字帖、買年貨,都是她一個人在做。
大掃除到最後,從沙髮夾縫裡翻出來的,是葉佟開網店短短几個月,又拖欠廠家,欠下的一張欠條。
陳樹淨的新年不快樂。
*
到了傍晚時分,嘉城也斷斷續續飄起了雪花。
雨夾雪,不如北城那樣漫天簌簌,而是有股陰冷的滋味,風裡都透著冷。
陳樹淨撐著傘,一手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艱難在路上走著。
「——樹淨?」
背後傳來驚訝的聲音。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腳步停下,回頭看,是苗米夏。
「你從北城回來了啊?」女孩三兩步跑過來,替她拿了點東西,回頭招呼道,「爸,過來幫樹淨拎東西。」
中年男人遠遠應了一聲,趕緊走過來幫忙,他看上去就是脾氣好憨厚的樣子,陳樹淨喊了聲叔叔。
他們也是過來買年貨的。
雖然陳樹淨一再說了不用,她家離超市也不算遠,但在苗米夏的堅持下,苗父還是決定幫她把東西送回家。
路上,儘管陳樹淨用連帽衫擋了臉,也總是側著身子走,避免被發現異常,但苗米夏還是看出了不對勁。
她把陳樹淨拉到一邊。
苗父只以為是小女孩們有話聊,也沒多問,笑呵呵地拎著東西繼續走。
「陳樹淨,你這臉是怎麼回事?」苗米夏又氣又急,忍不住用上質問語氣。
「……沒什麼,不小心磕到了。」
「你覺得我會信?」苗米夏惱她不說實話,這巴掌印任誰都看得出不對勁,「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媽打的?」
「……」
苗米夏實在太了解她家的情況了。
見瞞不過,陳樹淨只得嘆了口氣,把實情告知:「她發現我去北城不是參加學校的冬令營了。」
「……她怎麼發現的?」
「說是聽我們學校同學說的。」
「……這大過年的,都什麼事兒啊!」苗米夏跺了跺腳,懊惱道,「早知道會這樣,我當初就不告訴你拍攝的事了。」
陳樹淨搖了搖頭,主動去牽她的手,「不是這樣的米夏,我很感激你,幫我找了一份能賺錢的工作。」
苗米夏還是後悔:「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應該想全面點的,早知道就說你是來我家住了……」
「那她就會去你家找我,鬧得翻天覆地,然後造成更不好的事。」
陳樹淨很清醒:「這件事瞞不過去的,米夏,你不要自責。」
「……」
「總之我很謝謝你,米夏,我找到賺錢的辦法了。」
苗米夏一愣,「真的嗎?」
「嗯。」陳樹淨頭腦從未如此冷靜過,她輕聲說,「我會好好規劃以後的人生。」
苗米夏驚訝望向她,在雪天,陳樹淨那張素淨的臉蛋,好像變得更蒼白了。
「那……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她想到陳樹淨家裡的情況,連忙問。
「不用,你好好讀書就行。」
陳樹淨很淺地笑了下,臉上被掌摑的紅痕在此刻看上去觸目驚心,讓人有些心疼。
苗米夏看著這樣的她,竟一時間有些失語。
她嘴唇囁嚅了下,說不出一句恭賀新年。
陳樹淨在冷風中撐著傘,雨傘在苗米夏頭上傾斜,走在青苔叢生的小路上,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她忽然輕聲開口。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晚啊。」
-
大年三十,葉佟帶著梁傾回家吃飯。
兩個人在沙發上看電視,陳樹淨在廚房做飯,還能聽到外面傳來兩人嘻嘻哈哈的聲音。
「今天穿的這衣服好看,紅的襯你。」
「討厭。」女人的嬌嗔聲。
「我說真的,好看得不得了……」男人油腔滑調的語氣,故作低沉的嗓音,伴著刺耳的衣料摩挲聲,不住地往陳樹淨耳朵里鑽。
女人吃吃地笑,邊躲邊嗲著嗓音,「梁哥,別這樣,我女兒還在廚房呢……」
煩人。
陳樹淨蹙了下眉。
等了一會兒,她端著蹄膀從廚房間走出去,淡聲說:「媽,飯好了。」
女人聽到聲音,慌裡慌張地端正好姿勢坐起來,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和衣服,臉色微變地對她說:「好了就好了,你聲音這麼大做什麼!」
陳樹淨不吭聲。
梁傾倒是沒說什麼,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陣,被葉佟不滿地推了一下。
「你看她做什麼,小丫頭沒二兩肉的。」
梁傾笑了:「是,那當然是我們佟佟漂亮。」
「這還差不多。」
年逾四十的女人,談起戀愛來,竟也像個小女人一樣,輕而易舉被哄好,絲毫看不出男人的敷衍。
陳樹淨忍著梁傾噁心的視線,好不容易把這頓飯吃完,兩人終於準備走了。
葉佟說她要去打牌,讓梁傾和她一塊兒去。
「佟佟,我最近手頭上稍微有點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