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抬眼望去,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这片地原本是村里人都看不上的有坡度的荒地,爷爷扛着锄头一点点翻土开垦,购了梅子树苗,租了拖车运送种植,日日施肥浇水。
后来春夏,梅子树结了果实,起先是四处疯跑的孩子摘了低矮枝丫的果子拿回家,然后便有村民动了歪心思,大抵见土坡规整好了,有了丰收结果的样子,他们又联合起来想把地占去。
事情最终没成。
爷爷在村委会上一板砖砸在自己头上,血流如注,拿命换的,却也只换得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梅子林归公家所有,不属于个人财产,所得所收可以共享。
自那以后,爷爷再没带他来梅子林松过土施过肥,可梅子树竟独自熬过了一个个酷暑寒冬,没了人为干预,枝干反倒愈发舒展张扬,向阳野蛮生长。
春夏结果时季雨喜欢到这儿来玩。
春时梅青,没有熟透,摘些回家泡出的梅子酒味道最好;夏时梅黄,因完全熟透仅有十天左右的采摘期,腌渍做成雕梅可以延长储存时间。
这几乎是他从小到大每年都在重复且乐此不疲的事情。
偷瞄了正在调色的岑之行一眼,季雨悄悄跑到梅子树下摘了两颗,想着可以带回家再泡一坛梅子酒。
其实容易采摘的低矮树枝上的果子已经不多了,村民们你一点我一点都摘完了,只有高处的簇簇果实尚且茂盛。
岑之行一不留神,季雨已经上树了,动作熟练,坐在树杈上,一只腿曲起,另一腿晃悠悠垂下,与在地面上的拘束完全不同,他微弯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完全像梅子树一样舒展。
摘了几颗青梅子装进斜跨的小布袋里,季雨想起什么,回头朝岑之行的方向望了望,视线猛地相对,季雨先垂下眸子,抓着树枝腼腆笑了笑,然后举起一颗青梅子朝岑之行晃晃。
梅子树不算高,季雨坐的树杈位置离地也就两三米,岑之行走到树下确认了一下树枝粗壮程度,叮嘱了几句不要再往高处爬,要注意安全,季雨都乖巧点头应下,他也就没多管。
小孩儿总要有自己的玩乐方式,无论是表姐家小外甥热爱电子游戏,还是季雨爬树摘梅子,都值得尊重。
只是岑之行落笔间抬头确认的次数远比平常多。
临行前季雨不知道目的地是梅子林,也没带专门装梅子的小框,这会儿就一个小布袋,装不了多少,他也不着急摘,爬到离岑之行摆画箱那片空地最近的枝干上,他抱着树干从下至上打量着对方。
居高临下的角度什么都一览无余,男人握笔取颜料的姿势、落笔铺色的动作、甚至是空隙间抬头看他的眸子。
岑之行的眼睛幽邃而冷淡,在作画时尤其。
玄黑瞳孔映射着某种看淡万物的冷静,像古井深潭,对视后的零点几秒内仿佛往井中投入一颗石子,荡漾的水波把方才那些疏离都掩盖,重新变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