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雄也回家過年。改革開放的浪潮已然掀起,銀行業正推進改革,他兒子在北京的中央銀行任職,工作十分繁忙。此前周宣雄曾帶著傅丹琴去了趟北京,看望孫子、孫女。才過去兩個月,他便堅持不讓兒子一家回來陪自己過年。
他還說女兒平時也忙,家裡全靠身為高中教師的女婿操持,主動讓女兒去婆家過年,女婿很高興,不過女兒還是不放心。過年過節時保姆阿芳也回了家,只剩老頭子一人在家,周文婷怎麼能放心?後來周老爺子跟女兒說,岳家祖孫也回粵城過年,周文婷這才放下心來。
大年三十,在那個飯店大多不開門的年代,祖孫倆與周老爺子聚在一起,邊聊天邊準備年夜飯。
岳寧將豬蹄焯水,在鍋里炒至干身,待表皮微微泛黃時,烹入茅台酒,酒液遇火瞬間被點燃。
周宣雄聞著酒香,心疼不已:「寧寧啊!你現在可真奢侈,竟拿茅台酒當料酒用。」
「反正等下您和爺爺兩人也喝不完,用來燒菜也是吃進您嘴裡呀。」岳寧說著,往豬腳里加入生抽和老抽。
周宣雄想想也有道理。岳寧便問他:「開春就打算出去嗎?」
「你傅奶奶已經訂好了行程,我和她一起去。」他笑著回答。
這一年,周爺爺陪著他的老姐姐跑了很多地方,不僅如此,他們還約定明年去歐洲遊玩幾個月。
「就沒想過兩人做個伴?」岳寧追問。畢竟這一年他陪著傅奶奶走了不少地方,還約定了明年的歐洲之行。
周爺爺敲了敲她的腦袋:「你這丫頭想什麼呢?我們倆就是老姐弟,就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罷了。」
「是友情,也是親情。」岳寧邊說邊往豬腳里放上調料,炒至豬腳上色後,加水讓豬腳慢慢燉上。
她轉身把已經用調料醃製過的雞拿了過來。對粵省人來說,年夜飯怎麼能少了一隻雞?
雞的表皮已經收干,岳寧起了油鍋,將雞下到油里炸,連鵪鶉蛋也一起放進去炸。
製作神仙雞,雞皮可炸可不炸,但岳寧更喜歡炸過的口感——雞皮起了虎皮,味道與不炸時略有不同。
炸過的鵪鶉蛋先放進鍋里與豬腳一起燉,等到豬腳燉得差不多了,再把雞放進去一同燉煮、收汁。
此外,岳寧還蒸了一條青衣魚,炒了一盤青菜,做了一道寓意「發財」的髮菜羹。她端著砂鍋走進客廳,揚聲道:「吃年夜飯了!」
燈光下,神仙雞的表皮呈醬紅色,炸過的虎皮紋路里浸著濃稠的醬汁,旁邊臥著的豬爪更是吸足了湯汁,皮開肉綻的縫隙里還嵌著幾顆炸過的鵪鶉蛋。岳寧用公筷給周宣雄夾了塊最大的豬爪:「周爺爺,您嘗嘗這爪尖。」
周宣雄接過豬爪時,醬汁順著紋路滴在碗裡。他湊近深吸,這股香氣實在熟悉,突然眼眶一熱:「跟你爸當年做的豉油豬手一個味……」
這話出口,周宣雄頓時覺得不妥。明明是開開心心過年的時候,怎麼提起這些傷心往事?
他咬下第一口,豬皮軟糯得幾乎要化開。嘴上說不想,腦子裡卻全是岳志榮在福運樓的情形:岳家祖孫三代的手藝一個比一個強,要是三代人能整整齊齊地都在,該多好?
岳寧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給爺爺夾了塊帶皮的雞肉:「爺爺,您也吃。」
「吃!吃!」岳寶華吃著神仙雞,也被周宣雄的情緒帶入了傷感之中。
「兩位爺爺,別傷心了,」岳寧勸慰道,「就憑我給爸爸燒的那麼多元寶,他在地府也是排得上號的富豪了。這會兒他們娘倆說不定也在過年呢!」岳寧在燒元寶的時候,自動忽略了爸爸夢裡讓她不要燒紙的叮囑,到了這個時候,她寧願相信爸爸在那邊正和奶奶住在一起,開著飯店,日子過得很好。
「對,對!」周宣雄舉起酒杯,「小岳肯定過得很好。我們碰一個,祝明年寧寧的生意更加紅火。」
三個人碰了杯,一起吃吃喝喝,此時外頭的爆竹聲也響了起來。
「爺爺,吃好晚飯我們也去放煙花吧。」
岳寧買了一大堆煙花,大的煙花是打算年初四早上去福運樓迎財神用的,小的煙花則是她自己想玩的。
上輩子,過年玩樂是弟弟的專屬,她則輪到給親戚們取樂,爸媽總是讓她給親戚們彈琴、跳舞、唱歌。
這輩子,爸爸和莫伯伯一心想給她最好的,可惜當時囊中羞澀,最多只能給她兩顆高粱糖。
而放煙花這種樂趣,她還從未體驗過。
吃過飯,三個人來到門口的街上。岳寧把十來個小煙花一字排開,岳寶華點燃了一支線香遞給她。
岳寧點燃一個煙花,煙花噼里啪啦的聲響引來了這條街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