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寧打電話回福運樓,張經理說馬上安排。電話快掛斷時,張經理突然說道:「小岳,小范去人家門口敲水桶罵人,你知道不?」
「不知道?」岳寧佯裝不知。
張經理告訴她,范秀琴午市結束後去李家所在的竹筒樓罵人,自己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岳寧便主動幫忙補充細節。
張經理叭叭叭地把前因後果說完,又補充道:「你還別不當回事,對方硬氣得很!李家的大女婿在街道里當領導,得知我是福運樓的領導後,要求我把何運邦和范秀琴師徒倆除名。我說我做不了主,他就說派能做主的來,否則何運邦別想出來,范秀琴也得留在街道。小岳啊!三點多了,四點要開晚市呢!」
岳寧從張經理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看好戲的意味,淡淡說道:「張經理……」
張經理笑了一聲:「我可以去找局領導,但沒你面子大。」
岳寧掛斷電話,正要給二商局的宋局長打電話,卻見陳主任走了進來。
「陳主任您找我?」
「跟我走,一起去粵城賓館,羅部長想跟你了解一下港城的情況。」
能有機會和大領導聊天,岳寧知道機會難得,但她現在還得把師徒倆弄出來,福運樓晚市不能缺了兩位大廚啊!
「陳主任,福運樓還有事。我帶來的兩個廚子,一個是福運樓出去的,另一個是國賓館陸永定大廚的女弟子,現在一個被抓進派出所,一個被留在街道。我得去把事情解決了。」
陳主任看著她:「這港城什麼東西都有,過來也不遵守我們這裡的規矩,難道是……」
「您瞎想什麼呀?」岳寧言簡意賅地把阿珍的事跟陳主任說了一遍。
只要不是那些敗壞道德的事,他就放心了。陳主任點點頭,拿起電話撥通:「朱副市長,我這裡有一位港商,您認識的,就是和福運樓合資的小岳……」
陳主任打完電話,轉頭問她:「可以了吧?」
這點小事,竟讓這麼大的領導親自過問?岳寧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嗯。」
「走了。」陳主任說道。
*
范秀琴坐在街道辦公室里,淡定地拿出茶缸遞給李老婆子的大女婿:「同志,給我倒杯水啊!」
「你讓我給你倒水?」對方顯然沒想到她還能如此淡定。
「不麻煩領導了。熱水壺在哪兒?我自己倒。」范秀琴站起身,翻了個白眼。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問題有多嚴重?」
范秀琴回憶起自己今天幹的事,這有啥?她平時拿了雞毛都能當令箭,別說是真拿了老闆的令箭。
午市結束後,她從福運樓拿了一個鐵皮桶,桶里放著茶缸、筷子和擇菜用的小馬扎,直奔李家竹筒樓的門口。
小馬扎一放,鐵皮桶反扣在地上,茶缸擺在一旁。她坐在馬紮上,用筷子敲了敲鐵桶,另一隻手想甩個快板,卻發現缺了塊木板。
「哐哐哐!」鐵桶敲得震天響,她清了清嗓子唱道:「諸位啊!今天我來為數一數,咱們這樓里,黑心黑肺黑肚腸的老李家……」
范秀琴家一直靠著祖傳的硬氣功在天橋賣藝。解放後,天橋下的那些藝人被歸為勞動人民,統一納入了一個系統,他們家也因此分配進了一個大雜院。大雜院裡有耍猴的,有說相聲的,還有唱大鼓的。
藝人有句老話:「曲不離口,拳不離手。」每天一大早,范家男女老少就開始練武,隔壁老劉家則是全家唱大鼓。范秀琴生性活潑,練著練著就跑去敲鼓唱曲兒了。劉大爺一直說要收她做徒弟,可後來范秀琴卻去做了廚子。不過,小時候打下的底子還在。
這邊連著一大排竹筒樓,每家每戶只有二十來平方米,一棟樓里住著一大堆人。這個年頭,不少人提前退休,就為了把上班的名額讓給兒女頂替。樓里住著一大堆老頭老太太,聽到動靜後全都圍了過來。
「各位大爺大媽,大叔大嬸,你們就說,這老李家是不是畜生哪……」范秀琴唱完一段,拿起茶缸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