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曜蹲在正在上行的電梯外殼上,在電梯即將到達樓層時,輕巧地跳了下來,被震動的傷口洇出了層黏膩的血,他有點驚訝地看了一眼,趕緊糊上了張醫療貼。
酒吧頂層的風格和下面截然不同,從地板到天花板都是無瑕的白,不見絲毫縫隙,這種白介於金屬和玉質之間,帶著一種冰冷的寧靜感,寬敞空蕩的走道里只剩宥釗宸的腳步聲,他那件不太合身的黑色西裝仿佛匯入的一滴墨水,逐漸在這大片白里洇開。
走道盡頭,兩扇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宥釗宸走了進去,厲曜扒在天花板上,摸到了通風管道,熟門熟路地鑽了進去。
透過通風口蜂窩狀的孔隙,他看清楚了整個房間的構造,四周的牆面被鑿開了數不清的壁龕,如同蜂窩中縱橫排列的格子,每個格子裡都放著透明的實驗艙,裡面漂浮著一具具類人生物,之所以不能稱之為人,是因為那些東西的身上都保留著一部分異種的特徵,或是觸手,或是鱗片,甚至還有外露的骨骼,乍一看仿佛某種粗劣的嵌合體。
房間中央彈出了一塊光屏,屏幕上顯露出了個模糊的黑色人影。
「剛才荊四發來消息,梁寰已經查到這個酒吧了。」宥釗宸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不過我們用的是廖杬的帳戶,他應該還沒有懷疑到我身上。」
「陳加的晶片已經被徹底銷毀,他是怎麼查到的?」屏幕里的人問。
「我怎麼會知道?」既定的步驟被打擾中斷,宥釗宸的語氣有些煩躁,「當初我就不同意這個計劃,東三區行政庭根本成不了什麼氣候,你們殺了陳加,我為了給你們擦屁股還驚動了梁寰。」
「五百億你以為是個小數字?東三區這幾個月就能掙到五百億,現在黎明星和新坐標都在梁寰手裡,接入主軌道需要大量機甲作為信號塔支撐,如果現在放任東三區發展起來,將來梁寰拿到足夠數量的機甲,率先拿到新坐標,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對方說。
宥釗宸神色一凝:「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東三區的探索隊的任務,絕對不能給梁寰喘息的機會,必要的時候解決掉他。」那人頓了頓,「聽說厲曜被救回來後動了個大手術?」
「根據我掌握的信息,當時梁寰和厲曜都做了手術,主刀的研究員叫楊立端,是川烏之前的助手。」宥釗宸道,「而且這次手術是——」
滴答。
一道細微的聲響打斷了他的話。
通風管道口內,厲曜看向房間白地板上那滴醒目的血,伸手摸向腰間的醫療貼,果然不出意料摸到了一手的黏膩,他忍不住在心裡爆了句粗口。
光屏里的人影瞬間消失,宥釗宸掃視了周圍一遭,最後目光停在了天花板的通風管道口處,由於實驗艙的關係,通風口設計得非常嚴密,是一些密密麻麻的圓孔狀,厲曜在黑暗中猝不及防和他對上了視線,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宥釗宸摸到了背後的槍,手腕上的晶片忽然震動了兩下,緊接著裡面就傳來了蔣穆風帶著點醉意的聲音:「宥釗宸,你去哪兒了,怎麼還沒回來?」
他看晶片低頭的瞬間,有人扔了片仿真隱形膜下去,準確無誤地蓋在了那滴血上面,與純白的地板徹底融為一體。
厲曜剛要轉頭,那隻冰涼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嘴,下一秒整個人欺身壓了上來,險些將他直接壓趴下。
房間內,宥釗宸對蔣穆風道:「我在衛生間,馬上回去,你少喝點兒。」
晶片裡傳出了蔣穆風的笑聲。
宥釗宸掛了通訊,掃了一眼地面上的水滴,輕嗤了一聲:「原來是漏水了。」
他關閉了部分設備後,轉身出了房間。
狹窄的通風管道內,厲曜使勁拍了拍捂著自己口鼻的那隻手。
梁寰大發慈悲地鬆了一點力道,另一隻手在黑暗中準確無誤地摸到了他腰間被血洇透的醫療貼:「朕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散步能散到通風管道里。」
厲曜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心虛,理直氣壯道:「純屬個人愛好。」
覆在他傷口的那隻手驟然用力,厲曜吃痛,猝不及防悶哼了一聲,又被人捂住嘴將罵聲咽回了喉嚨里。
「抱歉,不小心。」梁寰體貼地給他換了個嶄新的醫療貼,剛要鬆手,虎口處就傳來了陣刺痛,他撒手不及,被結結實實報復了一口。
「老子也不小心。」厲曜額頭上的青筋直蹦:「起來,你不知道自己多沉?」
梁寰放鬆了力道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無奈地嘆了口氣:「多虧了你的麻醉劑,朕現在根本動不了。」
通風管道本就狹窄,梁寰還要硬擠進來,厲曜感覺自己像條被壓扁的橡皮泥,破罐子破摔道:「合著您老人家是爬過來的,真是辛苦了。」
梁寰摩挲了一下他有些潮濕的頭髮,聞言笑了起來,直接將臉埋在了厲曜的後頸:「你有點燙,是不是發燒了?」
厲曜沒脾氣地趴在通風口,感覺臉都快被壓成蜂窩了,半死不活地開口:「我給你留信息了,真沒想跑,我發誓。」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梁寰眼底的冷意稍減,這才勉強鬆了力道,讓人能翻過身來看見自己,黑暗裡他笑得十分溫和:「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