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眩暈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精神力開始劇烈的波動,卻不同於被異種攻擊的疼痛難耐,而更像某種頻率共振,上百個接駁口吸附在作戰服上,他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視野倏然放大,身體變得沉重而僵硬,他試著動了動手指,錕鋙的手指便隨著動了動,只是有一兩秒的延遲,他又轉動了一下脖子,低下頭,就看見厲曜孤零零地站在滿地的雜亂中,神情肅然地看著他。
「厲曜?」他喊了對方一聲。
厲曜仰起頭來和錕鋙亮起的眼睛對上了視線:「先適應適應再進行精神力連結,如果覺得不舒服就立刻停下,萬一讓你的官能症被誘發就得不償失了。」
體型龐大的機甲忽然彎下腰來,朝他伸出了一隻手。
「無妨。」梁寰的聲音從耳麥里緩緩響起。
厲曜抬起手,指尖觸碰到了巨大的機械手指,冰冷又熟悉的觸感讓他有些恍惚,體內過量的藥物效果在不斷累積,太陽穴伴隨著刺痛,之前數不清的失敗讓他有一瞬間的遲疑,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已經習慣了失敗,不至於像剛開始那樣崩潰無措,在梁寰面前失態……
「厲曜,我們試試。」梁寰的聲音帶著某種讓人心安的力量。
他被冰冷巨大的機械手掌托起,代表著兩人精神力連結率的紅色數字在飛速攀升,短短几分鐘的時間,上面的數值就從零點零三一路升到了百分之七點三九,在經過片刻的停頓之後,直接飈升到了百分之十五點六——這是雙人操作機甲的最低標準值。
厲曜躺在作戰艙中,感受著熟悉又陌生的精神波動,神情有些恍惚。
他成功進來了。
竟然成功了。
他轉過頭,隔著透明的艙體,和旁邊的人對上了視線。
梁寰笑了笑,學著教學視頻里教官的樣子,沖他豎起了大拇指。
厲曜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錕鋙的精神力頻率,循序漸近地從梁寰手中接替過了錕鋙的操縱權,熟悉的遲滯感傳遞到身上,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每一根神經都在燃燒,夙願成真的興奮讓他全身戰慄,他習慣性地甩了甩右手,切斷了錕鋙的體外線管,和梁寰一起,帶著錕鋙往前邁出了一步。
儘管他和梁寰配合得並不默契,錕鋙的動作僵硬又緩慢,但為了這一步,他已經等了許多年。
「梁寰,你看見了嗎?」他低聲問。
「看見了。」梁寰望著前面大敞的門口,「我們可以走出去嗎?」
「當然。」厲曜抬手,直接將旁邊的α接駁口拽開,他們隔了兩層透明罩的作戰艙間連通了一處通道,兩人作戰服手臂上的連結線管被綁定在了一處,只要抬抬手,他們就能碰到對方。
梁寰清晰地感受到了厲曜的心跳,以及對方千瘡百孔的精神力,即便乾涸稀少,卻格外頑強有力,就像被暴雨摧折過後連根拔起的樹木,即便奄奄一息也要向死而生,掙扎著不肯認命。
沉寂多年的錕鋙終於被再次激活,它緩慢地邁動著步伐,精準地跨過地面上的障礙物,走得一步比一步沉穩,也一步比一步更快,他們一起走向前,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黑夜逐漸褪去,朝陽燦爛的金光穿透了原始森林茂密的枝葉,灑落在布滿了灰塵的地面,厲曜伸出手臂,用斑駁的掌心接住了第一縷晨光——
「警告,檢測到精神力波動異常,雙人作戰艙十秒後準備強制登出,十、九、八……」
「怎麼回事?」梁寰看向他們的精神力連結率,仍舊保持在十五點六的數值,甚至還有繼續攀升的趨勢,按理說根本不該被強制登出。
「來不及了,先撤!」厲曜卻反應更快,在讀秒結束前一把扯開了梁寰身上的作戰服,斷開兩人的連結。
梁寰緊隨其後,在刺耳的警報聲中,兩人一前一後從緊急艙體撤離,落地的瞬間,身後的錕鋙發出了嘈雜的電流聲,梁寰剛要轉頭去看,突然腦袋一懵,強橫恐怖的精神波如潮水般席捲而來,他眼前頓時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白光。
「是那隻透明……異種……它……一直……跟著我們……糟了——」厲曜的聲音在他耳邊模糊響起,緊接著他就感覺到厲曜沖向了錕鋙。
「厲曜!」他轉身去抓,卻抓了個空,精神力攻擊讓他雙腿發軟,險些栽到地上,他不得已再次動用內力,就看見厲曜不要命地爬上了錕鋙的機械臂,而在錕鋙背後,那隻透明種終於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它」要比錕鋙體型更加龐大,灰白色的身軀纏滿了黑色的機械管,原形的頭顱上前後各有三對眼睛,低頭的瞬間身體密密麻麻地裂開,露出了身體裡數不清的口器,甚至可以看清它體內蠕動的「胃部」——姑且稱之為胃部,因為那看起來更像是收容了屍體的亂葬崗,裡面有車輛的殘骸,人類的斷肢殘臂,喪屍的晶核和異種的氣囊,甚至還有些建築物……半透明的胃部黏液飛速地吞噬著一切,口器伴隨著它的呼吸翕張,它的肢體被纏繞在那些黑色的機械管內,可即便如此它的動作也十分靈敏,已經擰斷了錕鋙的機械手臂,梁寰抬頭時,它已經從背後繞過來,目光盯在了砸著錕鋙操縱室的厲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