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擺了桌椅,給想看書的人一個地方。
阮仁燧畢竟有過基層的工作經驗,看那讀書室放的不是單獨的座椅,而是長而寬的條凳,就知道主人家是用了心思的。
這樣坐的人更多,無形之中,也把過於嬌貴的那些讀者篩選出去了。
管理書館的是個青年娘子,約莫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梳著婦人頭,顯然是已經成婚了。
見兩個小孩子過來——後邊雖跟著個年輕娘子,但顯然這事兒還是以他們為主導的。
她為之一怔,待聽他們說了來意之後,不由得啞然失笑:「格非姐姐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找你們兩個小孩子來幫忙……」
意識到這是書館之後,又趕忙壓低了聲音。
她輕嘆口氣,轉身從後邊置物架上打開了一隻盒子,抓了一把用花色紙包著的糖果,遞給他們:「兩位小郎君的心意我領啦,只是你們還小呢,這事兒就不交給你們來辦了……」
曹奇武雖然很想摸魚,但是更不喜歡被人看不起。
他聽得生氣了:「歲歲,她看不起我們呢,哼!」
阮仁燧明白這娘子的好意,同時也明白了徐太太安排他的用意。
他輕輕拉了拉那娘子的裙擺。
那娘子有點不解地看著他。
阮仁燧招了招手,外頭幾個侍從便悄無聲息,如影子一般流到了書館裡。
「放心交給我吧……」
阮仁燧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跟她說:「我是個大人物!」
那娘子:「……」
那娘子起初一怔,反應過來,倒是真的覺出這事兒有門了。
她從身後書架里找到登記簿,翻開借閱的那一頁,有些無奈地指給他們倆看:「這事兒啊,真是說來話長……」
原來這娘子姓紀,名叫佛影。
這書館是她父親,現已致仕的前國子學博士紀延魯所設。
「我阿耶出身寒微,致仕的時候也只是從五品國子學博士,在神都城裡,當然是排不上號的,只是他從小民之子一直做到國子學博士,其實也很難得了……」
也是因此,紀延魯致仕之後,有感於從前出身寒微的苦楚,專門開設了梧桐書館,希望能夠幫一幫如自己年輕時候一般困苦的年輕人。
這當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來的人良莠不齊,事情就很難辦了。
佛影娘子說起來,眼圈兒也跟著紅了。
她實在是很心疼:「借了別人的東西,幹什麼不好好保管啊!」
「折頁其實只是小事了,隨便用筆在上邊畫的,染上油手印的,在上邊寫字的,還有人故意撕掉裡邊的頁數……」
說到最後,她不由得哽咽起來:「這兒來來往往這麼多人,書還回來,也不能一頁頁翻著檢閱,我阿耶讓他們來看書,原是一番好意,他們居然這麼糟踐!」
小時女官聽得微微蹙起眉來,神情不忍,微帶唏噓。
佛影娘子說到這裡,自覺失態,趕忙用帕子來揩淚:「還回來的其實還好了,還有的根本就沒還回來,倒是催過,只說是快了快了……」
她嘆口氣:「借的人多,我們家又沒有那麼多的心力挨著去要,真要是上門,估計他們反倒要惱了的……」
曹奇武聽得很憤慨:「怎麼這樣啊!」
又很麻利地剝了一顆糖,托在糖紙上,捧著遞給她:「姐姐,你吃顆糖,甜甜的,就沒那麼難受了!」
佛影娘子叫他給逗笑了,倒真是沒有推辭,捻起那顆糖送入口中,繼而無聲地又嘆了口氣。
阮仁燧就問她:「您這兒有借書人的記檔嗎?」
「當然有了,」佛影娘子說:「我阿耶對書是很愛惜的,想要借閱,非得留下名姓、住址,再有切實的身份證明,乃至於朋友引薦才成……」
「只是這其實也沒什麼用。」
她臉上的神情很無奈:「為一本書去京兆府狀告?不值當,京兆府也懶得理會這種小事兒。」
「挨著一本本去討要?又沒那麼多精力……」
阮仁燧迅速把登記簿翻看一遍,而後很認真地問:「佛影娘子,這登記簿可以給我用用嗎?」
佛影娘子有點訝異,旋即失笑道:「你還真想去要嗎?」
她很友善地提醒這孩子:「這事兒可是很不討好的,就跟要債一樣,備不住對方就會惱羞成怒的。」
「不會的。」
阮仁燧很自信地說:「要到這兒來借書的,說明家裡邊不會有多闊綽。」
「借了書還不還,說明不只是人窮,心也窮!」
「再說,」他爽朗一笑:「我可是個大人物!」
小時女官輕輕說了句:「娘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