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娘子聽得若有所思。
費氏夫人憐惜這孩子,壓低聲音,又說了句其實有些逾越的話:「先前那個混帳求娶你,為什麼那位想也不想,就應下了?」
「因為你身上只有一個東平侯之女的標籤,你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價值,這話說出來傷人心,可實際上,全天下的人,誰不是這麼回事兒?」
她說:「你得想方設法,往自己身上多貼幾個有用的標籤,讓自己做一個有價值的人!」
苗大娘子聽得心神一凜,鄭重其事地應了聲:「是,多謝義母提點,我明白了。」
她思來想去,最後盤算著去考國子學的研讀生。
考上了,讀兩年書,成績好的話,可以留在國子學教書。
不成,依照她通過的專業考試,找家體面的書院做教書太太,也很容易。
只是苗大娘子私心裡想著朝卓大儒所在的領域靠近。
她知道那是一把大傘。
只是在靠近之前,她必須讓卓大儒看見,她有值得被接納的價值。
……
趁著聖上跟皇長子在沐浴,燕吉私底下跟貴妃轉述了夏侯夫人的話。
貴妃聽得還挺高興:「這很好啊!」
她很樂見一個年輕娘子一心向學。
有心想賞賜苗大娘子一點什麼,又礙於當下婚事未定,倒是擔憂因此叫人家忐忑,只得悻悻作罷。
也是這個瞬間,她忽然間想起了太后娘娘,也想起了薨逝了的朱皇后。
當初,她們勉勵我讀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心態嗎?
貴妃忽然間百感交集。
她叫易女官幫自己記著:「等講書結束了,就叫各家年輕的女孩子進宮來說話,定個選題,讓她們暢所欲言,要是有好的,都重重的賞賜,也褒獎她的母親……」
易女官笑著應了聲:「是。」
貴妃則因此事愈發地感慨起來。
回頭想想,從前多傻呀!
她沉浸在過去的記憶之中,短暫地有些出神,珠簾碰撞的脆響聲,喚回了她的思緒。
阮仁燧剛洗完澡,頭頂裹著一頂吸水帽,身上圍著羊毛毯子,像只小毛毛蟲一樣,一挪一挪地出來了。
貴妃滿心柔軟地想:也是!
歲歲都這麼大了呢!
她招招手,百感交集地叫兒子過來,低頭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兒,這才說:「歲歲,不知不覺間,你都三歲啦!阿娘這兩年是不是變了很多呀?」
阮仁燧心想:為什麼忽然間提起我三歲了,又用很感慨的語氣說起「這兩年間」?
年齡焦慮?
他想了想,而後很認真地哄人:「阿娘,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臉上也沒有紋,就跟十八歲一樣!」
貴妃:「……」
貴妃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滾蛋吧,臭小子,看見你就煩!」
阮仁燧:「……」
阮仁燧悻悻地道:「哦……」
冬天的夜晚,是很安寧的。
只有風聲在呼嘯。
貴妃還在行經,不便沐浴,這會兒把那個不識趣兒的小孩攆走,再等聖上過來,自己也預備著要睡了。
外頭宮人們已經開始熄燈,倒是獨留下守夜處的一盞。
阮仁燧瞧見燈下椅子上擺著本書,就一挪一挪地過去看了眼——原來是本農書。
他有點驚訝。
旁邊熄燈的小宮人瞧見,抿著嘴笑道:「燕吉姐姐每天看得可認真呢!」
燕吉聞聲過來,不由得有點赧然。
事情沒成之前,她不肯把話說滿,怕叫人笑話。
就只是輕輕說:「我是看著玩兒的,打發時間罷了。」
她現在其實還很年輕,素來處事雖然穩重,臉龐卻還帶著青澀。
年紀……大概與小時女官相仿嗎?
阮仁燧看她站在燈下,臉頰叫暈黃的燈光照耀著,桃子一樣,顯露出細軟的絨毛來。
他心裡邊忽然間暖暖地熱了起來。
前世他沒見過燕吉,他阿娘身邊也沒有出現過這麼個人。
那時候他阿娘沒有提議過給宮人們也尋個太太授課,想必燕吉也是泯然於眾人之中吧。
更不必說是考取女官之後,還想著再去參加司農寺的考試了……
阮仁燧悄悄地朝燕吉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