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又奇怪了。
這樣的人家,幹什麼要把孩子送出來讀書?
孟大書袋聽得頷首,也說:「我看那小郎君字寫得不俗,想來也該是大家出身。」
又琢磨起來:「姓侯,還招贅了女婿,是誰家啊?」
「您就別想那麼多了,」孟大娘子反倒比她父親豁達:「等六月開學報到,把戶帖往這兒一擺,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說:「人家既然願意把孩子送過來,也是信得過咱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
孟大書袋煞有介事地跟著點了點頭:「然也!」
……
一直到出了孟家的門,登上馬車之後,阮仁燧跟德妃臉上的笑容都沒有落下去。
聖上少見地有點鬱郁,瞟了他們娘倆一眼,沒說話。
那個孟大書袋……
真是有點克他。
朱皇后知道皇長子要出宮去讀書,並沒有就此事發表什麼意見。
她只是問了一句:「那仁佑呢?」
聖上叫她問得楞了一下,下意識道:「仁佑跟歲歲又不是一回事,你知道的……」
「陛下,這就是一回事。」
朱皇后很鄭重地看著他,說:「有些事情只有你我和仁燧知道,外人是不知道的,他們只能看見自己所看見的。」
六月開課,皇長子不在宮裡,他去哪兒了?
哦,天子送他去民間讀書了。
為什麼只送皇長子去,卻不送大公主去?
這本身就是在區別對待。
「唉,」聖上也知道朱皇后這話說得有理,聽了默然片刻,終於嘆一口氣:「我那時候沒想那麼多。」
朱皇后也暗暗地在心裡邊嘆了口氣。
這就是得寵與不得寵的區別了。
愛一個人,就會設身處地地去為她著想。
可要是心裡邊沒這個人,往往都是後知後覺。
她沒必要把這事兒點破,只是溫和地詢問聖上:「那現下這事兒?」
聖上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思忖著道:「去問問仁佑的意思吧,她要是也想去,那就一起。」
朱皇后的臉色徹底和緩下去:「好,就這麼辦。」
……
阿好在公孫娘子的顧看下,身體一日日地好了起來。
起初只能躺著,到後來,已經能坐起身了。
大公主得到朱皇后的准允,可以過去跟她說話,當天就如同一隻快樂的百靈鳥一樣,揮著翅膀飛過去了!
「阿好阿好,我來看你啦!」
阿好聽見她的聲音,因生病而稍顯蒼白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笑容來:「仁佑。」
大公主不是空手過來的,她背著一隻小包,後邊侍女們還帶著她當初開蒙時候用的書籍和筆記。
她特別高興:「我聽說朱娘娘給你找了個老師,讓教你讀書寫字是不是?真好!」
「你已經知道啦?」
阿好眼睛裡光芒明亮,由衷地道:「皇后娘娘真是個好心人,等我能走動了,得專程去謝謝她才行!」
她不知道,這事兒其實是大公主跟朱皇后提議的。
阿耶問她要不要跟歲歲一起出宮去念書,她聽得驚喜不已,馬上就答應了。
哪個小孩兒不喜歡去新鮮的地方呢。
只是大公主還記掛著她失而復得的好朋友:「阿好能不能也跟我一起去?」
聖上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個人:「她開過蒙了?能跟上的話,一起去也成。」
大公主倏然間想起來,阿好不識字!
遺憾之餘,才求到了朱皇后那兒去。
朱皇后應承了這件事,同時又以一種飽含希冀的目光注視著這個小小的女孩子,就像注視著兩片嶄新的萌芽。
她自己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一件事,為了顧全朋友的自尊心,竟然不嫌麻煩,選擇通過迂迴的方式輾轉達成目的……
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呀!
……
今年夏天的第一批嫩藕進入宮廷這天,朱皇后在鳳儀宮舉行了一場小規模的家宴。
脆生生的嫩藕切成丁,加一點雞丁、一點蝦米,幾粒青豌豆下鍋去炒,入口清爽,仿佛外邊燥熱的夏天都暫且遠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