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盤腿坐在暖炕上,指間捻著一枚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一邊下,一邊挨著回答了她的問題:「中午那頓飯可以給錢在學堂吃,也可以回去吃,看他自己想怎麼著。」
「中午的時間比較充裕,也有時間睡覺,至於隨從的人麼,還是叫小時跟著他吧。」
小時女官跟夏侯小妹休了一個月的假南下荊州,估摸著會在五月底回來。
而阮仁燧現下也正在休長達一個月的田假,兩邊的時間剛剛好契合。
德妃知道小時做事穩妥,此時點一點頭,略微放心一點。
中間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的道:「那附近還有在賣的房子嗎?去買個院子,好叫他有地方落腳,也叫跟著他的人有個地方。」
聖上微微有些訝異:「不是有錢氏照顧他嗎?」
德妃搖了搖頭。
她不太會用幽微的言辭來表達自己,但是她是一位母親。
母親總是會有獨特的、男人難以理解的智慧。
德妃說:「外邊跟宮裡不一樣,錢氏自己有女兒,她的女兒就在身邊。歲歲可以去拜訪她,但不好再跟她朝夕相對地相處了。」
人心都是偏的。
錢氏憐惜自己的女兒,那歲歲不免會覺得失落。
錢氏憐惜自己餵養過的孩子,不免又會委屈自己的親生骨肉。
既然預感到可能會有歧路,那一開始就不應該走過去。
聖上以一種全新的目光看著她,由衷地說:「念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呢,說起話來字字珠璣,鞭辟入裡。」
德妃心裡邊美美的,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壓著嘴角上翹的衝動,嗔了他一眼:「你跟歲歲一樣,別的不成,就是嘴甜!」
阮仁燧的外出讀書計劃,就這麼被年輕的父母二人給敲定了。
……
吉寧巷。
龍川書院的院長孟大書袋正在跟妻子開小會兒。
他說:「錢太太要介紹過來的這個小孩兒,還真是有點意思。」
錢氏過來的時候,孟太太也在家裡,聽了事情原委,這會兒就說:「是有點稀奇。」
她思忖著:「才三歲大的孩子,怎麼會叫到這兒來念書?」
要說是家裡邊有錢吧,該請個西席太太回去的。
要說是沒錢,怎麼可能搭得上錢太太這種人,又張羅著要來龍川書院念書?
龍川書院的學費也不便宜啊!
孟大書袋夫妻倆可是知道,錢太太來歷不凡,給宮裡的皇子做過乳母,時常能出入皇子外家夏侯府的!
先前錢氏剛搬過來的時候,孟太太還去走了一趟,四下里瞧了瞧,心裡邊就有了譜。
回去跟丈夫說:「是個挺好的人。」
孟大書袋問:「這怎麼說?」
孟太太就說:「三娘家裡邊那棵紫藤花開得那麼繁盛,都跑到鄰居家裡去了,先前王家人沒搬走的時候,說了好幾回呢。」
「這次過去,我看她把越過牆的那些用竹竿架起來,還用布條加固了,一看就是又會過日子,又與人為善的呀!」
孟大書袋聽了點點頭,如同母雞下蛋一樣,絲滑地掉了個書袋:「見微知著。」
今天上午錢氏往這邊來走了一趟,還提著一籃還在亂蹦的鮮蝦。
她說有人托她到孟院長這兒來問問,看龍川書院還收不收學生。
她給這夫妻倆說:「是好人家的孩子,父親官位雖不算高,但也是有些品階的。」
「現下家裡邊出了點事,顧不上孩子,就叫他來這兒待著,求個安生,不拘非得學點什麼。」
孟大書袋就問:「幾歲啦,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錢氏如實說了:「男孩兒,三歲了。」
孟太太吃了一驚:「這么小?」
「是不大,」錢氏自己偏心眼兒,不免要多說幾句:「他很聰明的,人也機靈,不需要費心帶,不是那種會纏磨人的孩子。」
孟太太對這話將信將疑。
三歲大的男孩兒,有老實的,但更多的還是賊頭。
只是這會兒錢氏這麼說了,她當然也不至於出言否定,駁人家的面子。
收與不收,都得看丈夫的意思。
孟大書袋那邊兒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絲滑地掉了個書袋:「傳聞不如親見,視影不如察形。」
錢氏茫然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