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看他就跟一塊爛肉似的,一點鹽都不往裡進,絲毫沒聽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臉上的神色不易察覺地淡了一點。
阮仁燧叉著腰站在旁邊,眼尖瞧見賢妃低著頭,嘴角很輕微地向上翹了一點,而後又恢復如初。
他心想:看起來,賢妃娘娘是真的很不喜歡承恩公這個父親了。
再一錯眼,忽然瞧見韓少游也在微笑。
很輕微的。
只是他看的不是承恩公,而是聖上。
大概是因為視角的緣故,叫阮仁燧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韓少游不是在笑承恩公觸怒了聖上,而是在笑話聖上本身呢……
他有點迷糊了。
承恩公向來得聖上敬重,年前做壽,聖上還專程出宮去拜會他呢。
這會兒看外甥不接茬兒替自己主持公道,不由得不平起來:「陛下,您也管管他啊!」
他指的是阮仁燧。
又怏怏不服地說:「德妃平時都是怎麼教孩子的?讓他學出這副做派來!」
阮仁燧聽他還敢指摘德妃,登時火冒三丈,宛若超雄,抄起手裡的銀盤,「Duang」一聲拍到承恩公臉上!
承恩公眼前零星地冒出來幾個星星,白眼一翻,真的暈過去了。
聖上:「……」
其餘人:「……」
還是韓少游先反應過來,當下「哎」了一聲:「承恩公也真是沒禮貌,不看看地方,倒頭就睡。」
又招呼殿內的侍從:「夜裡風冷,給他拿條毯子來蓋上。」
毯子拿到之後隨手讓承恩公身上一丟,就叫人把他裹起來,趕緊給抬出宮了。
朱少國公也給打了圓場:「唉,承恩公行事無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有這兩位打頭,剩下的人見聖上默不作聲,就知道他也是默許了這個結果,當下不再去提前事,附和地說了起來。
聖上盯著地上那攤水跡看了會兒,而後轉目去看兒子,站起身來,叫他:「你跟我來。」
阮仁燧心想:去就去,你能把我怎樣?
打死我?
雄赳赳、氣昂昂地跟上了。
如是走出去一段,前邊聖上忽的停下了,蹙著眉頭,回頭道:「你們倆跟著過來幹什麼?」
阮仁燧楞了一下,回頭去看,就見大公主跟韓少游像是一小一大兩條尾巴,神情擔憂,不遠不近地在後邊跟著。
他心裡邊霎時間暖熱起來。
大公主臉上有點不安,但還是快跑了幾步跟過來,拉住了弟弟的手,吸著鼻子說:「阿耶,你不要打歲歲……」
阮仁燧有點沒出息地想哭。
他感動壞了,小聲叫了句:「大姐姐!」
大公主聽他叫了一聲,先一步哭了,把他護在身後,一邊哭,一邊說:「阿耶,不要打歲歲,那隻老鴨子就是很討厭啊!」
阮仁燧聽她哭了,自己也忍不住掉了兩滴眼淚,再聽見大公主管承恩公叫老鴨子,登時就破了功,忍不住低下頭,遮掩住不受控制表現出來的笑。
聖上見這姐弟倆的樣子,也是無奈,幾步過去,蹲下身道:「我什麼時候說要打他了?」
大公主尤且有些不放心,眼睛紅紅地道:「大人可不能騙小孩兒啊!」
聖上嘆口氣,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不騙你。」
又扭頭去看韓少游,神色便沒那麼和善了,沒好氣道:「你跟過來做什麼?」
阮仁燧就覺得有點奇怪。
韓少游是聖上的伴讀,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到他成年的時候,這位都已經位居宰輔了,可見是一直都很得他阿耶信重的。
今晚上的事兒跟他也沒什麼關系,怎麼阿耶的語氣這麼不好?
不太像是阿耶一貫的作風。
韓少游輕輕道:「今晚的事情,錯在承恩公,不在楚王殿下,您不要責難他。」
聖上冷笑一聲:「你終於看了我的笑話,該得意壞了吧!」
韓少游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聖上怫然道:「怎麼,你啞巴了?」
韓少游於是便再看了他一眼,慢騰騰道:「我要是說實話,你又要急,還是不說了吧……」
聖上:「……」
聖上深吸了口氣,沒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