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得很高,身體又很強壯,用很熱的手先摸鄭千玉的手,又探他的額頭,像對待小寶寶一樣。察覺鄭千玉的體溫是正常的,又扶鄭千玉到沙發前坐下,說:「著涼了還是怎麼?」隨即又扭頭對其他兩個人說:「你們倆把東西放著坐下,小林,你也不要站著了。」
鄭媽媽完全控場,兩秒內在場的每個人都被他安排好。鄭辛手裡提著菜和肉,是一家子準備在家下火鍋的食材,鄭爸爸手裡拿著一個蛋糕盒,是要給鄭千玉過生日的。
她剛說完,鄭辛手上提的東西「啪」地一下就掉到地上。
好在裡面的東西也摔不壞,鄭媽媽沒有責怪他,只是道:「哥哥你小心點。」
她在家習慣叫大兒子「哥哥」,叫鄭千玉「小玉」或「弟弟」。
鄭辛在急診室上班,哪是那麼容易手抖的人。
他先是看到鄭千玉手上戴著戒指,大腦一震,張著嘴把眼睛挪到林靜鬆手上,看到他右手的無名指上也戴著一樣的戒指。
那是一對婚戒。
鄭辛嚇得手上的東西都掉了,他撿了起來,然後像螃蟹一樣橫著走了幾步,走到單人沙發旁邊,像虛脫一樣扶著扶手坐下。
鄭媽媽是心思很細膩的人,她感到這個場景不太一般,小玉和小林看上去的關係也很不一般。
小林看上去是很穩重的。他沒有立即坐下,而是走到一旁,拿了幾個杯子,在飲水機前倒了熱水,放到他們面前。他的動作很熟練,不太像一個客人。
鄭千玉像感冒了,裹在毛毯里懵懵的,睡意未醒的樣子。
他很怕冷,於是鄭媽媽憐愛地用毛毯搓了搓他的手,這回她低頭一看,看見了鄭千玉手上的戒指。
鄭千玉以前喜歡戴這些小東西,他的手指細長,又適合戴首飾,總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鄭媽媽是很支持鄭千玉愛漂亮的,只是他生病之後不再戴任何東西了。
鄭媽媽就用自己以前的舊首飾盒,把鄭千玉的那些小東西都仔細地收好。
鄭媽媽既心疼他又生了病,看到鄭千玉重新戴起戒指,她又感到高興,說:「小玉你這個戒指真好,上哪買的?」
鄭千玉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媽媽。」
他的家人還是在生日的這一天為他來了。儘管之前鄭千玉或是裝出煩惱的樣子,或是撒嬌,或是以逃避態度,提起自己今年不會再過生日了。
他想要實施自己的計劃,他不得不這樣做。
可是他沒有辦法阻止他的家人在乎他,這樣的愛怎麼可能像清潔灰塵一樣輕易抹去?
聽到媽媽關切的聲音,鄭千玉覺得自己太壞了。因為他知道自己會讓家人陷入萬般難過,他從來都不敢想,傷心、矛盾和絕望一直撕扯著他。
但鄭千玉沒辦法說,他不敢透露。
此時此刻,他有另外一件需要坦白的事情。
「戒指……是林靜松給我的。」
他低頭用另外一隻手摩挲自己無名指上的戒圈。它的設計不太像普通的戒指,線條流暢地起伏著,好像鑽石是嵌在戒圈上,僅靠觸感,鄭千玉無法真正想像出它的全貌。
鄭辛倒抽了口氣。
鄭千玉的聲音不大,但像鼓足了勇氣。
鄭媽媽靜了一下,隨後,她說話的語氣仍舊柔和,問道:「小玉,你們……是我想的那樣嗎?」
她是很愛護自己孩子的媽媽。夫妻倆除了鄭辛小時候實在太調皮太不聽話發過一兩次火,鄭千玉又從小就討人疼,兄弟二人從未和父母有過嫌隙。
鄭千玉沒什麼停頓,他點點頭,道:「是的,我們是在一起的。」
鄭媽媽轉頭看向那個年輕人,他的神情認真,面對這種場合沒有顯露出緊張,他的手指上戴著和鄭千玉一樣的戒指,很快接過話,說:「我會照顧好千玉。」
怎麼照顧?鄭家的父母都有些茫然了,鄭千玉失明之後過得很孤單,完全切斷了以前的生活。他們一直都知道,鄭千玉是個無比驕傲的孩子,他受不了變成一個被照顧著生活的人。
這個小林的照顧有什麼特別的嗎?竟然俘獲了鄭千玉那樣敏感的心。
他們一直是做著生意,經歷了很多,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對於一些較少數的性向也算開明,即使它出現在自己孩子的身上。況且,現在沒有比鄭千玉幸福更重要的事。
所以,他會怎麼照顧鄭千玉?
林靜松給了他們一個答案,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非常意外的答案。他很篤定地以鄭千玉愛人的身份,冷靜而詳實地說了他帶鄭千玉前往洛杉磯嘗試治療的計劃,他展示了一些和研究教授的往來記錄,以及他和教授慎重探討的結論。
這些信息來得太突然,讓鄭千玉的父母消化了好一會兒,覺得眼前這個人,要不就是一個高明的騙子,要不就是唯一的救星。
鄭辛比他們更懂,以更專業審慎的態度,問林靜松一些問題。他所說的李教授,鄭辛在上學時都看過他寫的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