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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長長的走廊, 這個時候不再需要盲杖了。鄭千玉稍微將其收到身側,大概再走二十步,他有數過。因為一直在黑暗之中走一段很熟悉的路,這是一件有些無聊的事情,無聊到一邊走一邊數自己的步數, 鄭千玉也做過不下五十次了。

他的家門在走廊的盡頭。

鄭千玉從未真正地看見過他現在的住處的模樣。一條黑色的長走廊,一扇門——鄭千玉會在腦海中為那扇門增添一些光亮,像某些藝術畫作,或者動畫、遊戲裡很常見的那種形式。

剩下的就是門後很簡單的布局,鄭千玉儘量精簡家居和物件,使自己更能在黑暗之中清楚地知道,住在這裡,他正擁有多少東西。

鄭千玉在學生時代的房間總是堆得很滿。他是一個受父母和哥哥寵愛的小孩,可以隨心所欲地買畫集、顏料和畫架,在自己的房間貼很大的海報,掛畫框。那時候鄭千玉的東西多得要再買置物架,他和鄭辛就盤腿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組裝。

他還在自己的小陽台上種花。鄭千玉喜歡那些在應季會開得很熱鬧的花,從一樓的院子看,鄭千玉的小陽台是最醒目的地方。當他離家去上學的時候,是爸爸接替他幫他照顧那些花。

鄭千玉最後站在那個小陽台時,他的花都已經搬空了。因為無人照顧,只剩一些枯枝敗葉,放著更顯得蕭條,不如撤走。

他就站在那個曾經開很多花,現在又變得很空的陽台和林靜松分了手。

鄭千玉很了解林靜松。雖然他從來沒有對鄭千玉生過氣,但林靜松其實是一個很果決、很愛恨分明的人。

他不認為林靜松會因為他的眼睛而拋棄他。當然是的,林靜松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

鄭千玉知道林靜松無法做到的是,愛一個不再愛的人,像往深長的井底投唯一的心臟,至死不會有迴響。他曾認為他的父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結合,而他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結合下再糟糕的產物。

但鄭千玉從來不這樣認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想讓林靜松知道,他一點也不糟糕。儘管他對於自身總是緘口不言,但他的靈魂也有可貴的光芒,這早早就被鄭千玉所發現。

從頭到尾,鄭千玉一直是最主動的人,如果感情是一種魔法,鄭千玉就是享有這種魔法的人。

他將這魔法與林靜松共享,他們是不一樣的。

不是不喜歡林靜鬆了,只是鄭千玉變成一個失去魔法的普通人,卻還維持著魔法師的驕傲與心性,這很有毀滅性。

如果他們還在一起,在往後漫長的人生里,林靜松對著目盲的鄭千玉。他在心裡想,可惜他瞎了,如果沒有這檔子事,他們本來可以更幸福。

——哪怕林靜松只有一秒是這樣想的,哪怕林靜松從未這樣想,鄭千玉也會在這種癔症中自我折磨,直到一切面目全非。他的驕傲和自尊在這樣的想像之中反覆碎裂,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向林靜松坦白,更無法面對林靜松知道真相之後的情緒。

即使林靜松全然接受他,鄭千玉已經看不清了,無法用眼睛確認他的神態,又怎麼知道那是真的?

就算他們還在一起,從此身處黑暗的鄭千玉,又怎麼知道他在未來的某一刻沒有生出不耐、嫌隙和後悔?

如果鄭千玉的眼前是光明,他可以及時應對愛的變化——如果他沒有陷入黑暗,他永遠不會認為自己所擁有的愛會產生變化。

鄭千玉曾經確信那些愛,那是因為,他是個值得愛的人。

現在的話……如果是現在的話。

鄭千玉將手指按在門鎖上,識別之後發出輕微的滴聲。他打開門,走進屋子裡,將自己的盲杖靠在牆邊。

有腳步聲傳來,靠近了鄭千玉。

鄭千玉完全看不見。甚至連模糊的輪廓都完全沒有,他戴著眼鏡嗎?頭髮是剛理過的嗎?穿的襯衫是什麼顏色?看見自己的時候,他是露出那種只有他見識過的微笑,還是為他的遭遇蹙起眉頭?

沒見面時,他想念他嗎?每次分開時,他的臉上是不是很留戀的樣子?擁抱自己讓他感到幸福嗎?哭泣會讓他感到無措嗎?接吻時會讓他再次感到純粹的、愛的美妙嗎?

他曾經很痛恨這個世界,鄭千玉的存在還會讓他覺得,他所存在的這個世界其實沒有那麼糟糕嗎?

他當然告訴過鄭千玉。他其實不是很擅長告訴別人自己的內心,但因為是鄭千玉,還因為鄭千玉是看不見的鄭千玉,他盡力述說,用他最不擅長的語言描繪事物,描繪情緒,描繪真心。

像有一段舒緩的前奏一樣,他小心地握鄭千玉的肩膀,然後抱他。想念和留戀無法作假,手臂環過鄭千玉單薄的背,呼吸很近,每次如此擁抱,他的呼吸都近似嘆息。

可是即便如此,鄭千玉還是看不見他。

看不見他那些細微的喜怒哀樂,看不見他掩藏在沉默之下的心事,看不見他在這段關係里是不是哀痛大於幸福,或是彌補遺憾不甘後,終於覺得自己重新啟程。

鄭千玉也看不見在這段驗證里他是否真的快樂,處處遷就他是否真的有樂趣,他所實現的是否是兩個人共同的願望?如果淌過現在讓他覺得有意義,思及將來是否偶爾感到沉重,一個人的黑暗要分給另外一個人,是否會讓時間變得漫長,是否不如現在就告訴他一切有盡頭,不必用一年驗證來勉強得出幾十年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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