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森回答:「我在沙發上比較容易睡。」
鄭千玉愣了一下才理解他的話,像被噎住一下,道「我去洗漱一下」匆匆離開。好像昨晚在這裡對葉森說那些話的人不是他。
他動作很快地淋浴,洗漱,出來時葉森已經做好了早餐。他烤了吐司,煎蛋和培根,冰箱裡的可可牛奶加熱了一點,沒有很冰。他記得鄭千玉不喜歡喝太燙的牛奶,但他才剛醒,最好也不要直接喝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冰牛奶。
鄭千玉以前很喜歡剛起床就喝冰的東西,並且絕不把自己的胃痛和這項壞習慣聯繫在一起。
兩個人坐在小的餐桌前,很安靜地吃早餐。這間屋子原先住的是房東一家人,剛搬進來的時候家具很滿,一張餐桌可以圍起來坐六七個人,鄭千玉覺得實在太大了,對他來說也不太方便。
和房東商量好之後,他和鄭辛換了一部分家具,去家具市場挑了一些。鄭千玉本來挑了一張更小的餐桌,鄭辛說「這也太小了」「不行很像兒童餐桌」,要鄭千玉選另外一張稍大一些的,直道「至少要夠兩個人一起吃飯吧」「我不能上你家吃飯嗎?」。
換完家具那天,鄭辛站在客廳里,說:「感覺我現在說話都有回音。」
他無可奈何弟弟要一個人住這麼空曠的家,這樣的布局、陳設在很長時間裡都不會有變化。這當然更方便鄭千玉的生活,他會逐步熟悉、適應這裡,像自己主動選擇進入一種空曠、孤獨的生活。
鄭辛很難想像以前的鄭千玉來過這樣的生活。從鄭千玉堅決地要一個人住起,到他搬完家後的一個月,鄭辛仍然不斷試探,屢次對弟弟說「要不算了吧」。
現在,在狹小的餐桌上和葉森共進早餐,鄭千玉有些艱難地想像著他坐在對面的樣子。這張桌子的高度對他來說應當不夠舒適,桌的高度對他來說可能有些勉強,桌面上也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放手臂。
鄭千玉感覺兩個人吃飯幾乎是頭對著頭,因為葉森是一個吃飯相當安靜的人,此刻鄭千玉則幾乎可以聽到他輕微咀嚼的聲音。
至少它還是一張雙人餐桌。鄭千玉心想。
吃完早餐,葉森有一場線上的會議,他收拾了餐桌,和鄭千玉道他要開一個會,時間不會太長。他去了陽台,戴著耳機,大部分時間旁聽,偶爾低聲說了幾句,沒有帶來很重的辦公氣息。
在這期間,鄭千玉的心有些惴惴不安。他有些擔憂葉森回來會細問昨晚的事情,說實話,在當下那個時刻和情境,葉森的表現已經對鄭千玉足夠包容——他什麼都沒問。
鄭千玉不敢想像,如果昨晚葉森一定要問他說那些話、做那些事的理由,鄭千玉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又失控了。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鄭千玉很悲哀地想,他大概會有很長時間是這個樣子。情緒像一個不定時炸彈,每當他隱隱察覺到自己快要被捲入情緒的漩渦之中,他總像溺水求生之人奮力地想要逃脫這個漩渦。
可他每一次都失敗了。
在鄭千玉之前封閉自己的時期,他可以把自己關起來,隨時隨地承受負面情緒的侵襲。鄭千玉曾經害怕走出家門,因為外界的刺激源太多了,失控的代價也更大。
他當然有很大的問題,但他同樣不想被他人認為是一個「有問題的人」。
在鄭千玉反覆懊惱自己的時候,葉森回來了。他輕輕帶上陽台的門,鄭千玉發著呆,甚至沒有聽到他回來的聲音。
直到葉森走到他身邊,把鄭千玉嚇了一跳。
「開、開完會了嗎?」
鄭千玉明明因為驚嚇抖了一下,卻連這個也要掩飾,勉強用鎮定的語氣問他。
「嗯。」葉森走到沙發前,坐到鄭千玉的身邊,沙發墊凹陷下去。鄭千玉的身體愈發緊繃了起來。
林靜松看著鄭千玉,目不轉睛的那種。如果鄭千玉能夠看見他,一定會覺得不自在。其實在以前,林靜松有時也會這樣,在鄭千玉的身邊且沒有別的事情可忙的時候,他就會發呆一般一直看著鄭千玉。
這個時候鄭千玉往往是在看書或者畫畫,總之是沒空搭理林靜松的時候。即使如此,他也不太同意林靜松一直看著他。
他會說一句林靜松無法理解的話:「你的眼神打擾到我了!」
林靜松不明白,眼神是沒有實質的東西,怎麼會打擾到他?
——現在他有些接受鄭千玉的說法了,鄭千玉就算看不見了,有時候都能察覺出林靜松在看他。
但現在鄭千玉沒有。他很緊張,甚至是有些防備的狀態。淡色的嘴唇微微抿著,手放在膝蓋上,手指已經揉皺了睡衣的布料。
林靜松認為,自己昨天晚上的做法總體上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