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玉在和他的通話之中,幾乎從來沒有聽到他談及別人。在第三天晚上,他終於忍不住問:「葉森, 你在洛杉磯,沒有關係比較近的熟人嗎?」
葉森聞言, 思考了兩秒,道:「酒店的門衛,我們每天早上都會打招呼,還有公司的CEO, 我偶爾會和他線上聯繫。」
鄭千玉:「……」
他理解了,葉森將門衛與CEO放在一起談,可能是他們交流的時長算起來差不多。而在世俗意義上,葉森好像沒有比較平常的朋友。
用12分鐘說完洛杉磯的昨日要聞,他就開始關心起鄭千玉的今日。很神奇的, 在這種令人髮指的聊天技巧之中,鄭千玉讀出了一種強烈的想念的氣息,在鄭千玉看來,他的交流笨拙得可憐,卻孜孜不倦,像把失去聯繫這件事看得非常嚴重。
「葉森,你想開視頻嗎?」
第四天晚上,鄭千玉問他。
葉森立刻道:「想。」
完全是一直在忍耐的語氣。
鄭千玉點開視頻,讓他看到自己。葉森的語速逐漸慢下來了,在通話的最後,他說:「我很想你。」
他的語氣沉靜之中混雜著迷戀,隨後又像自言自語一樣說著「我明天就回去了」,像在安撫自己。
然而,等他回來之後的幾天,鄭千玉因為工作的事情忙碌起來。會面的日子一直延到月底,在他們約好看展的這一天。
早上仍舊是葉森來接他,鄭千玉整理好了自己,下樓去等他來。約好的時間提前十五分鐘,葉森已經停在那裡,鄭千玉一走到門口就聽到車門的聲音,隨後是腳步聲。
腳步是鄭千玉如今區分人的一個重要特徵,這幾步路,葉森走得比平時快,等到他跟前了,又停下來。沒有肢體接觸,像要等同意一樣,先叫了一聲「千玉」。
直到鄭千玉把盲杖收到身側,另一隻手伸向他,葉森才牽他的手。他的手指很長,攏著鄭千玉的整隻手,牽著他上車。
整個過程是很安靜的,葉森不擅長用話語填補空白。除了只能遠距離通話這種無可奈何的時候,鄭千玉覺得,其實葉森是可以說出一些飽含感情的話的,但只有在他沒注意的時候。
當他帶著目標說話的時候,那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到了葉森家,鄭千玉已經有些熟悉了。他知道葉森將室內拖鞋放在玄關的右側,鄭千玉踏上台階,換了鞋,不必再用盲杖,正想往裡走時,葉森再次叫了他一聲。
鄭千玉停下腳步,轉過身去,聽見葉森說:「可以抱一下你嗎?」
其實鄭千玉覺得他不用問這種問題,但又覺得他規矩得很可愛。
他點點頭。
葉森往前一步,就站在台階下,現在他只比鄭千玉高一些,臉靠得很近,手臂也在靠下的位置,攬住他的後腰,下巴很自然地靠在鄭千玉的肩膀上了。
他的肩膀很寬,抱住鄭千玉的時候,鄭千玉感覺自己的三分之二都被葉森包裹得很實。
葉森抱住他一秒之後,鄭千玉聽見他輕輕地嘆氣。
「怎麼啦?」鄭千玉問他。
「感覺像在做夢。」葉森喃喃道,更像說給自己聽。
這不是一句情話,葉森正在描述自己真實的心情和處境。
「像嗎?」鄭千玉微笑,也環住他。他的擁抱輕輕的,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縹緲。
「很像。」葉森回答的聲音變低,有些失落似的。
總歸不能在玄關一直站著。分開之後鄭千玉繼續往前走,摸著牆壁,又摸到沙發,像往前一樣將盲杖貼著沙發底部放。
葉森在他周圍走來走去,不會離得很遠。鄭千玉坐在沙發上慢慢地摸來摸去,發現他在沙發扶手的一側加了一張小的邊桌,沙發上的抱枕仍舊是四個整齊地排放在一起。
「對了。」鄭千玉開口道,「有一個東西,你幫我看看。」
葉森聞言,很快坐到他身邊。他給鄭千玉倒了一杯水,隨手放在邊桌上,好像原來的那個茶几已經永遠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