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長大,性格迥異,愛好不同,最後竟然連性向也不一樣。鄭辛念醫學院的時候,驚覺鄭千玉這個男朋友,在鄭千玉高中的時候就來過自己家,有一種家都被這人偷完了的感覺。
鄭辛心裡不爽。
他關心鄭千玉,但很難輕聲細語,因為鄭辛從來不是一個溫柔的哥哥。只會兇巴巴說為什麼很晚回家,氣呼呼道零花錢為什麼這麼快就花光了,陰森森問怎麼會想到和男生談戀愛。
他也不用太關心鄭千玉。因為鄭千玉優秀、漂亮、聰明,不會活得很吃虧。鄭辛在外介紹自己的弟弟,很真心地說他是個畫家、藝術家,鄭千玉會說自己有個醫生哥哥,妙手回春,救死扶傷。
鄭辛本以為成年後他們會這樣不遠不近地生活著,鄭辛很獨立,鄭千玉亦是如此。
然而,然而。
鄭辛從在急診實習開始,看了太多的生死。他實習的第一天,給三個人做了心臟復甦,一個死在下午,一個死在凌晨。
人死如燈滅,那是很快很快的。鄭辛查房的時候都和他們說過話,聽他們寥寥講過幾句自己的生活,鄭辛以為自己用力按壓了他們的心臟,就能把他們救回來,醫生的手和死神在拔河。
沒過幾個小時,剛剛還說過話的人,心跳在儀器里變成一道直線。醫療程序上沒有任何錯誤,做了一切該做的檢查。鄭辛看他們臉上蓋了布,從急救室推了出去。
鄭辛搶救過的人裡面,大多有生的意志,能活下來的有多少,這是一個很殘酷的數字。
而對於沒有生存意志的人來說,走到這一步,生命的光火只會消失得更快。
「意志」對於人這種動物來說,有時就是面臨死亡時的籌碼,它不一定保證人會贏,但它一定會讓人在這張桌子上坐得更久。
這種意志可以來自家人、朋友、愛人以及任何,牽掛的東西越多,留戀的越多,都構成生的意志。
有一段時間,鄭辛看到鄭千玉身上這種意志越來越少。他也想過,配合弟弟和他的前任分手,是不是對的。
鄭千玉手裡的籌碼越來越少了。
後來鄭千玉勉強振作起來,鄭辛沒有就此鬆一口氣。鄭千玉想要一個人住,不要別人照顧,鄭辛使了辦法,讓鄭千玉住進一個安全人多的小區,左鄰右舍都打點好,物業也打了招呼。
他弟弟現在是一個盲人,做再多,他都沒法完全放心下來。
鄭千玉今後的人生要去往何處,連鄭辛都很難想像,想多了心痛。
無論如何,鄭千玉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多一條狗,多一個人,都多一種可能性。
鄭辛從一個很酷又有點凶的哥哥,變得像那種愛八卦又很囉嗦的老頭子,一遍一遍在鄭千玉耳邊念,有隻導盲犬多好,還能陪你出門,我看李想人挺不錯的,你有沒有那個想法。
「什麼你的我的生活,神神叨叨的。」
鄭辛的飯糰吃完了,捏著包裝紙,搓得獵獵響。他朝電話那頭道:
「鄭千玉,沒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我是你哥,我說了還不算數嗎?」
鄭千玉靜了幾秒,那是鄭辛最害怕的那種沉默。他剛想說話,急診室來了病人,鄭辛不得不結束,對鄭千玉說:「我走了,我要去救死扶傷了。」
鄭千玉被他逗笑:「好的,鄭醫生。」
鄭辛掛了電話。忙完這一天,他想來想去,還是要更盡人事。
摸出手機,點了李想的窗口。上次鄭千玉在的時候,鄭辛和李想加過微信,李想也很忙,所以鄭辛和他也沒什麼空閒聊,但看了朋友圈,覺得李想是個生活充實、性格陽光的人。
他給李想發了微信,想問問他有沒有空,給他打個電話。
沒想到李想很快回覆:有空,辛哥什麼事?
鄭辛當機立斷,給李想撥了電話過去。
他先寒暄一陣,又向李想道謝,說辛苦李想上周末陪鄭千玉去導盲犬基地了,那地方路又遠,李想還要開車什麼的,有勞了云云。
鄭辛打這個電話,目的是想迂迴著再問問鄭千玉在基地的狀態,他有沒有申請的想法,鄭辛反正是沒從鄭千玉那裡問出來。如果李想能夠幫忙勸一勸就更好了。
「辛哥,上周末我沒和千玉出去。」
李想的聲音在電話里有些無奈,鄭辛腦子快語速更快,說了一通,愣是沒讓李想找到解釋的空隙。
鄭辛:「啊?」
他一頭霧水:「那……那他沒有和你提起過嗎?」
李想:「沒有,千玉要是提了,我肯定陪他去了。」
鄭辛:「……」
李想仿佛有些失落:「千玉很獨立,也不太喜歡別人幫忙,可能我也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
鄭辛當即開始亡羊補牢:「不不,不是你的問題……當然也不是我弟的問題,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誤會。李想,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鄭辛一陣解釋,說去問問鄭千玉,掛了電話,大腦開始飛速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