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以人工智慧的發展,機器人展露出來的感情不比這個人的要少。
所以鄭千玉在心裡默默地把他當成一個原教旨主義的機器人。
Forest(葉森):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鄭千玉:明天見。
第二天,鄭千玉很準時地下樓,他的車已經等在那裡了。
鄭千玉穿了一件羊毛針織開衫,搭一件亞麻質地的亨利領襯衣,他懷裡抱著一個紙袋,點著盲杖走到路沿上。
他聽見葉森的車聲,開了門,腳步漸近。葉森用手碰了碰他的小臂外側,很輕,又很快放下。
隨後,他才叫千玉的名字。
葉森其實不太擅長和盲人相處。
更熟悉盲人的行為模式的人,會先叫名字,再走過來,在有肢體接觸之前會先提醒,確認他們的狀態之後再進行。
但葉森的一切動作和聲響都很輕微,這對鄭千玉來說算不上什麼困擾。
「是什麼?」
葉森問鄭千玉懷裡的紙袋。
鄭千玉把紙袋伸向前,葉森很小心地接過去,從裡面掏出兩個豬柳麥滿分。
他們約好在車裡吃完早餐再出發,鄭千玉準備主食,葉森負責帶水。
他帶了蘋果汁。
鄭千玉昨天忙工作幾乎忙了一天,在車裡吃早餐有種要去郊遊的感覺。蘋果汁的味道很熟悉,是鄭千玉以前很常喝的牌子。
在路上,鄭千玉偶爾和葉森聊天。雖然兩個人的話都不多,但氛圍很自然。他們像一對相處了很多年的朋友。
天氣很好,光隨著車的前進在鄭千玉的臉上躍動著。一如幾年前,林靜鬆開車載他去畫材店的那個早上,他想買的那套顏料實在太貴,鄭千玉糾結了兩個月,清晨6點把林靜松推醒,說他們今天就出發去買。
林靜松完全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抱他,過了幾秒才問:「去買什麼?」
鄭千玉親了親他,說要去買那套顏料。
林靜松很緩慢地眨眼,不完全清醒,像喃喃自語般:「什麼都給你買。」
鄭千玉已經跳下床,去夠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說:「我可不是什么小白臉哦。」
林靜松赤著上身坐起來,頭髮睡得亂翹。鄭千玉用電動牙刷刷牙,靠在廁所門口,林靜松的身體很好看,坦然地暴露在一小片從窗簾縫隙里透進來的光之中。
鄭千玉笑,含含糊糊地說:「你更像小白臉吧。」
房間是鄭千玉的房間,床也是鄭千玉的床。鄭千玉說什麼都對。
林靜松點點頭,道:「我是。」
在眼睛壞掉之後的千種萬種不好之中,再看不見愛人的身體也是一種很具體的遺憾。那不僅僅關乎一個「性」字,而是在親密之間,用眼睛去確認對方的存在。
眼神交匯,一種不需要言語來表達的感情,鄭千玉曾經擁有過。
車向前駛去。鄭千玉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下雨,最近的天氣預報總不太準。鄭千玉倚靠在座位上,想起自己放在窗邊總是被打濕的日曆。
即使他的日曆因為雨水而日期模糊,這對鄭千玉的影響也不太大。他總是任由最新的一頁被打濕之後又皺皺地曬乾,然後將其撕去。
這麼想著,鄭千玉打開手機,收聽了一下今天的天氣。說是個晴天,降水概率百分之二。
他點開自己的歌單,問葉森:「可以放歌嗎?」
葉森:「可以。」
鄭千玉照他說到藍牙名字連到了車上的音響,音樂聲流淌了出來。
林靜松終於如願以償,真正知道那一日鄭千玉在公園耳機里播放的歌曲。
第14章
他們要去的導盲犬基地在郊外,從市區開過去大概一個多小時。
到達目的地之後,鄭千玉下車,和葉森走出停車場。
他可以感覺到這是一個很空曠的地方,高的建築並不多,有人聲遠遠傳來,像在說什麼口令。
鄭千玉搭上葉森的手臂,挨著他,右手盲杖輕輕點地。
「是千玉弟弟嗎?」
一個很熱情的女聲遠遠傳來。
鄭千玉應聲:「是毛毛姐嗎?」
毛毛姐走過來迎接他們,她性格很活潑,道:
「哦喲,你們倆,真是打眼一瞧,我以為是什麼明星來了。」
鄭千玉有些不好意思:「您別說笑了毛毛姐。」
毛毛姐是鄭辛急診科一名護士的姐姐,在導盲犬基地做了十幾年的訓導師,是經驗非常豐富的導盲犬訓導員。
鄭千玉這兩天在微信上和她聊了一些,加上鄭辛之前打過招呼,即使是第一次見面,毛毛對鄭千玉也並不陌生。
「我以為你和鄭醫生一起來呢。」毛毛姐笑著說。
「我哥太忙了,他昨天還在上夜班,這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