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聽到對方的詢問,他才回過神,抬頭看向他:「我來拿閻王落在這裡的東西。」
抽菸的人並沒有回頭,只是將手中的打火機撂在裂了紋的茶几上後,抬手朝玄關示意了下。
「在鞋柜上。」
聞聲,賀奕南轉頭看向距離自己並不遠的鞋櫃——這大概是他目前看到的唯一完好無損的家具了——上面正妥善地放著手機、車鑰匙、疊好的外套,和一雙皮鞋。
見狀,賀奕南本想進門就攥著對方衣領大聲質問,然後再揮他幾拳的計劃,突然有點找不到落腳點了。
他轉身走到鞋櫃前,將那些東西一一拿了起來。
今天外頭天氣不好,風也不小,沒關上的大門和陽台的窗戶形成了穿堂風,肆無忌憚地在凌亂的房間裡來回亂竄,燒了一半的窗簾在彎曲的欄杆上撲簌撲簌地左搖右擺,發著可憐的悲鳴。
殘羹冷飯與難聞的菸酒味,混著一絲極難察覺的花香,在空氣里匯集後又迅速隨著狂吹的冷風飄出窗外,消散在了陰沉沉的冬日裡。
賀奕南朝玄關方向走了幾步後,忍不住停了下來。
他扭頭看向站在滿室狼藉中的身影,聲音在冷風中格外凜冽:「冤有頭債有主,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打架不傷及無辜,你敬大教授到底是知恩圖報還是道貌岸然、不仁不義,你自己心裡最清楚。」
「無辜?」
一縷青煙迅速從凌亂的髮絲間躥出又消散,「誰無辜,這世上哪個人不是生來就罪孽深重,他姓奉的更是一副染到黑透的靈魂,無辜……呵……」
「什麼歪理,真是太可笑了。」
賀奕南冷笑起來,頭一次覺得,這些待在教育金字塔尖上讀爛了聖賢書的文化人,最是虛偽。
他懶得再和他多說,轉身走向大門口。
就在將要甩門離去時,他的眼前突然閃過了閻弗生那盯著醫院窗戶的茫然呆滯的面龐,終究沒忍住再一次停駐腳步,吐出了那句很久之前就壓在心裡頭的話。
「我認識閻弗生很多年了,從來,從來沒有見他對一個人,那麼上心,那麼用心過……」
「對一個橫遭變故、沒爹沒娘的人來說,心是不敢隨便交出去的,這點別人或許不明白,但是你應該比誰都懂的。」
一縷又一縷渾濁的煙霧,穿過了胡亂紛飛的髮絲。
「你以為你現在做得這一切,只是折磨了一下那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嗎?」
賀奕南轉頭死死地盯著那個冷漠的背影,聲音里滿是憤恨。
「不,你毀了他,你在殺人……
「你和奉崢嶸根本就沒有區別!」
第89章 血淋淋
「哐咚」的巨大關門聲, 震得整間屋子都發出了嗡響。
強烈的對沖氣流迅速從陽台開著的窗戶湧出,帶得飄揚的半塊窗簾緊貼在玻璃上,滿地凌亂的書本紙張嘩嘩翻動。
冰冷的空氣刺破單薄的衣衫,緊緊地貼著皮膚擦過, 徹骨的寒意從毛孔鑽進肉/體, 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引得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唇邊那已經燃盡了菸絲的菸蒂, 被冷風摧得燒灼起了濾嘴裡的纖維, 紅色的火苗將帶著傷口的修長手指,燒灼出了一小片刺燎的淤紅。
敬雲安像是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般, 仍舊無意識地微微抽吸,直到飄蕩在臉前的刺鼻纖維灼燒氣味,像一顆突然從遠方飄來的石子, 砸進了他死寂無波的眸湖之中,將他從遙遠的虛空中拉回。
他慢悠悠地將手從唇邊移開,然後伸出拇指,將兩指間的菸蒂撥進手掌心裡,然後一點點攥緊,擠壓, 攆磨, 直到那灼熱的火苗被捏死在手掌之間。
大約十個小時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