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前,也是敬雲安任職K大的第四年,K大5號男生公寓樓里,有學生鬧了自殺。
彼時敬雲安正好在領導辦公室里,聽到了匯報。
聞訊傷情也好,心有忌憚也罷,敬雲安想都沒有想地便衝去了學生公寓。
萬幸的是,那學生只是因感情問題一時想不開,自殺並沒有成功,儘管後來休了一年的學,但結果還算好。
可敬雲安還是心有戚戚,接連好幾個晚上都做夢,夢到許久沒再夢見過的那些畫面,夢到余白死前的那通電話。
他忍不住早起晚歸地繞著學生公寓樓來回巡視,生怕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直到他從那個自殺學生的朋友口中,得知了整場自殺鬧劇的始作俑者。
那不是敬雲安第一次從電腦抑或手機中,看到閻弗生的臉。即便他改了名字,也變了模樣,可敬雲安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將兇手五服族親都基本翻了個遍的敬雲安知道,那是奉崢嶸的兒子,奉念非。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有你的存在,只是那時候沒有人找得到你,都說你失蹤了。」
「但我在讀研的時候,就摸到了你或許在國外的線索,但是那個時候我不中用,自己都快要活不下去,就沒有找你。」
「可誰知不過幾年,你們奉家的邪風,還是再一次刮到了我的頭上。」
「不得不說你過得可真好啊,即便在自己老子殺了那麼多人的情況下,你還能跑到國外混的風生水起……憑什麼,憑什麼啊……」
憑什麼受害者經年累月地被失去親人的痛苦折磨,無論過了多少年,都會在午夜夢回時悲慟到喘不上氣來。可加害者卻心安理得地過著紙醉金迷的瀟灑日子,甚至還耀武揚威地接受著他人的吹捧與愛戴,憑什麼呢?!
每一次從車窗里看著閻弗生在十字街上揮金如土,看著他帶著一張張鮮活的容顏踏進那棟宛如皇宮一般的別墅里,敬雲安就會想起沉睡在黑暗中再也無法醒來的余白,他本也可以那樣或鮮活或嬌艷,本也可以住進那樣華麗的房子,過著自由瀟灑的生活。
心裡的不平與憤怒像沉寂在死土中的種子,在敬雲安的身體裡瞬間長出了扭曲的藤蔓,陰暗地糾結、纏繞,瘋狂地四處蔓延,然後無法阻擋地膨脹成食人的毒樹,從皮膚的每個毛孔里向外鑽涌,迅速吞噬掉原本的模樣。
「和你見面後,你的每一次居高臨下宛如『施捨』般的幫助,都讓我覺得無比諷刺。」
「你隨便伸伸手搞來的藥物,你光是保養費就夠一個家庭一年開銷的車房,你肆意傷害的一顆又一顆真誠的心,你看似瀟灑不羈,實則冷漠無情的行為舉止,甚至你那張臉……」
敬雲安雙眉緊擰,手指在掌心裡瘋狂地互相擁擠,「每當它殘酷地迷惑又傷害一個又一個人時,我都會想起他站在審判席上的樣子,太像了……」
「閻弗生,不,奉念非,你應該不知道吧,你像極了你那個罪惡滔天,殺人不眨眼的爹。」
敬雲安的聲音像無數簇鋒利而冰冷的毒箭,無情又殘忍地往對面人那早已千瘡百孔的身上扎去。
剜心刺骨的疼痛,尖銳地侵襲著閻弗生每一根敏感的神經。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四肢與嘴唇卻控制不住地開始瘋狂顫抖,以至被沉重身軀壓制的椅子都劇烈地搖晃起來。
閻弗生直勾勾地盯著一桌之隔的那張臉,牙齒因震顫在唇後發出噠噠噠的嘈雜聲響。
敬雲安那凜冽的尾音像是這才穿過燭光,刺入閻弗生的耳膜一樣,他顫動的眼球下意識聚焦在了對面的那張嘴上。
多麼漂亮的一張嘴,每一次開合都恰如其分,吐出的聲音都得體,念出的謊言都動聽……那麼完美,像他的愛情一樣,永遠鮮活,永遠忠貞,不會老去,不會背叛。
閻弗生像是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地,雙手撐著椅子站了起來,然而伸出去的腳卻劇烈顫抖到站都站不穩,以至整個人哐咚一聲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花架再一次因沉重的震動左右搖晃,長歪了的綠蘿擺動幾下後,終究沒有逃過摔下地板的命運。
翻倒在地的椅腳砸在了手背上,閻弗生卻像根本沒有感受到疼痛似的,手忙腳亂的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逃命一般地朝著玄關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