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弗生忍不住在心裡一次又一次地發出嗤笑,可臉上卻半分表情都做不出來。
他仿佛喪失了所有的氣力,連踩油門的腳都變得發軟,車速也跟著降了下來, 在燈火通明的道路上, 像只苟延殘喘的老馬一樣,一步三喘地向前挪動。
敬雲安的話沒有說錯, 是不是替身與他有什麼關係, 心分成多少瓣又和他有什麼關係。房子是自己非得纏著他去看的,原因是自己非得去尋找的,現在卻在這裡把自己搞得像只喪家之犬,到底是在幹什麼……想他閻弗生從來瀟灑隨意, 看上眼就搞,搞完了就走,為什麼這會子卻要自己扯著自己的後腿,去蹚那些不必要的渾水呢。
過界了,太過界了,什麼時候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閻弗生覺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沒有意思了。
他重重地踩下剎車,頭靠在車座上仰天大笑了起來。
身旁夜奔的車輛漸漸逼近,燈光幾次示意後,忍不住按了喇叭,滴滴的聲音越積越多,直到有人暴躁地跳下車,來到他的車旁。
「哥們,喝了多少啊,窩在這馬路中間你是不打算要命了嗎!」
「哈哈哈……」
閻弗生像是看到了什麼可笑的東西一般,指著來人不停地大笑,惹得對方忍不住自我懷疑,並下意識瞥向了他的後視鏡。
「神經病啊!」
錢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但錢能買來很多昂貴無比的東西,而那些昂貴的東西又可以在大多數時候,將人無形地分出三六九等。
所以,哪怕那個氣勢洶洶的男人再如何破口大罵,看到閻弗生那一車的內裝後,也不敢輕易地動手。
你看,男人就是這種勢利無能又色厲內荏的品種,碰到比自己稍微強悍點的同類,會像狗一樣夾起尾巴。
閻弗生笑夠了,看都不願看那狗一眼,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於是後視鏡中那狗便長了氣焰,抽著他的尾氣瘋狂叫囂,叫他有本事別跑。
是啊,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敬雲安又有什麼不同,自己更沒有什麼不一樣,都是賤種。
嘴角的笑弧漸漸黯淡了下去,閻弗生再次面無表情地看向道路前方的白色路線,再一次透過那模糊的薄黃,回想起那間不屬於自己的溫暖的房子。像是陷進了某種夜半的鬼打牆,來回來回地循環著。
直到天際泛白,新一天的太陽在烏雲之後將世界照亮。
油箱不足的提示燈閃起時,天空開始往下掉雨。啪嗒一下砸在他的黑眼圈上,有種讓人清醒的冰涼。
閻弗生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看著四下的灰色高樓,深吸了口夾著涼雨的空氣,轉手開進了前方的加油站。
便利店的熱豆漿有種摻了糖也掩不去的塑料味,包子面多的仿佛饅頭中間夾了點餡,那肉更是離譜,嚼起來像用醬油調料混著煮爛的木屑製成的粘稠物,讓人邊嚼邊抑制不住的噁心。
可就是這樣一個令人犯嘔的破包子,都要賣上四五塊錢,這世界是多少有點癲了的。
閻弗生並不在乎這四五塊錢,只是覺得有些不爽,可即便不爽,他還是把這腌臢人的東西給吃了個一乾二淨。
畢竟,他也已經很多很多年沒吃過這種東西了。
包子吃完後,油箱也早就灌滿了,淅淅瀝瀝的秋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可即便再大,也無法擋住新一天的到來。
繁華的坎海市太大了,大到任何人的聲音,都無法傳出那些鋼筋水泥鑄成的高樓大廈,不論那聲音是哭還是笑。
閻弗生回到車上,從手剎的縫隙里摳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機的手機。連接充電線後,手機自動開機,叮叮咚咚的通知響了五分鐘都沒有停。
閻弗生隨手點開了未接來電,回了幾個電話,然後才不緊不慢地點進社交軟體,戳開助理的對話框,看著新一天的繁忙與嘈雜。再退出去,向後翻著那些紅色的未讀。
在一眼翻不到頭的列表里,那個純白色的頭像是如此的顯眼,閻弗生沒有忍住停了下來,看著那圓形的小圈,下意識點了進去,然後放大再放大。
純白不純,原來那蒼蠅屎一樣的小傘,也壓根不是什么小傘,而是個「余」字。
余白的余。
呵……
閻弗生突然覺得,那個該死的包子在胃裡發揮了它的作用,否則他怎麼會有種像被塞了口屎一樣的想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