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离了那门派,这般多年养成的性子如何能改,耿子规心中是担忧的,而哪怕孩子终究会离开家,他也想给印葵留一个正道良医的形象,而非一个不择手段的邪医。
这般顾虑之下,倒是不知怎的,让这孩子以为自己单纯还不能打。
其实他修为不低,且多行诡道,以纯然灵力运载的针上淬了剧毒,甚至能直接杀伤修士魂魄,这也是为何他能和那薛倾明打那么久的缘故。
能用长针轻松取人性命的大夫,却不敢面对印葵的那一双眼睛。
大抵是山灵之子,印葵虽灵力不稳,但气息很清爽,便也会对医修纯净的灵力有极大的依恋。
还是种子刚发芽时,他的叶子就喜欢往他手上蹭,后来有了人形,更是要抱要亲。
小时候便罢了,身量都抽条上来还会突然从后头搂他的腰,这就令耿子规招架不住。
他心性凉薄,可这热切的少年人仿佛一团火,蛮不讲理地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留下一片明亮的焰色,让他惶恐不安,有了不应当有的眷恋和习惯。
体质缘故,印葵长得比寻常孩子要慢太多,可再慢再慢,也终会到少年的年岁。
他个子窜的很高,手脚和肩膀还未长开长阔,高高瘦瘦的俊朗少年,灵力也纯然,街坊邻居皆赞不绝口,试探着他们家这位长辈的口风,问可有婚约,问可有心上人。
耿子规在庭中坐了许久,木然地在捣药,敏锐如他,或多或少该看出印葵的心思,可他是他的长辈,受其父所托照顾他长大,更有一个不可言说的出身。
他那鬼医师尊在太仪十州内仇家不计其数,既为其弟子,又如何能说撇清干系就撇清。
少年人知慕少艾,分不清孺慕与情爱,耿子规垂目凝着那药泥,去井中打了盆水,洗净面部,清澈的灵泉映出他的容貌。
他又迥自看了一会儿,只觉连寻常水灵根的修士也不及,只是徒有一张骗人的好说话的温和的脸,再加上性子也无趣,修为也不高,会的皆是些见不了光的东西,于此地了结余生就已是不错,还去妄想什么呢。
可他又会想到印葵的眼睛。
含着无尽的火焰与难以掩饰的倾慕,仿佛要把他这株毒草焚成灰烬。
耿子规逃避的方式也简单,扮个老头子断了印葵所有的绮念,少年被气的不轻,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他便想这样稀里糊涂地混过去,等到小印葵明白过来,自然就好了,日后青年去外闯荡,至少还能回来看看他的老师父。
耿子规甚至梦到过已长的丰神俊朗的印葵,带回来一位姑娘,一对璧人站在他面前,向他递那婚帖,转眼又有了孩子,竟还是颗种子。
老师父便掏出新的盆想给埋进去,可一回头,挽起发髻的女子已牵着个和印葵小时候一般无二的娃娃,小娃一蹦一跳地扑住他的腿,叫他“子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