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眸中藏著怒火,冰冷的視線宛如利刃,若不是礙於身份和場合,林樾恐怕會當即要了他的命。
秋岷珏苦著張臉恨不得把自己嘴縫上,怎麼平日私下的稱呼一下子全都被自己抖出來了……
自己習得的劍法與靜檀宗劍法全然不同,自然會被一些人詢問,於是他藏在身後的尾巴便忍不住翹起來,告知旁人自己劍法師從何人。
在靜檀宗內他便以師長尊稱易溯,還千叮嚀萬囑咐旁人不可傳揚出去,結果最後從他自己口中蹦出……
「沒,沒……哈哈哈說來也巧,我在靜檀宗認的師父前些日子剛好離宗說是出門一趟,我這不是就下山來了嗎,瞧見林門主在這,我以為是京城出了什麼事,便猜測我師父是不是也在……林門主您不是一個人吧?」
秋岷珏謊話張口就來,尷尬地打著哈哈拼命轉移話題。元宵佳節本該熱熱鬧鬧的,然而路人的歡樂秋岷珏現在是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只有無言的難熬。
「等我師父。」林樾沒再分給秋岷珏一個眼神,宣誓主權的話語好似兩巴掌打了回去,秋岷珏默默縮了縮脖頸沒再吭聲,眼神亂飄試圖尋找離開的台階。
恰時一個女子咬著米糕從兩人身邊路過,瞥見秋岷珏後平靜地轉身朝別處走去。這人的出現立刻給秋岷珏帶來了生的希望,他匆忙提起手中物品,顧及不上什麼禮儀直直朝林樾喊道:「我先行一步,林門主有緣再會!」
說罷那身金衣便隨著離去的女子消失在林樾的視線中,林樾剛收回目光,身後便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秋岷珏也來京城了?他身為宗主竟然還有空閒離宗。」
「來尋凌妙可的。」林樾側身望向易溯,接過對方手中的燈籠,牽起他的手繼續朝街坊深處走去。
他沒有詢問易溯同紅衣女子說了什麼,易溯也沒有多問林樾去做了什麼,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前行,直到血色般的夕陽鋪滿地面,他們才恍然察覺不知不覺已經在城內待了大半天,而旁側正是那座再熟悉不過的寺廟。
寺廟門外依舊排出一條長龍,他們在不遠處駐足片刻,身邊突然傳來有些青澀的嗓音:「二位施主是要上香嗎?」
來者是個少年,臉上還留有些許稚氣,手持佛珠兩掌合於胸前,眼睛澄清,乾淨得沒有染上半分塵間塵煙。
易溯聞言將手搭在林樾背上稍加力度輕輕一推,就在林樾以為自己又會像之前那般被推入寺廟,下一瞬易溯上前一步與他並肩再次開口:「是,煩請小施主帶我們前去。」
我們。
林樾眼睫輕顫,他側目偷偷注視著易溯的面龐,倏地手指被人攥住,原本還目視前方跟在小和尚身後的易溯突然與林樾對上視線。
他覺得自己好似被易溯看穿,心底因隱瞞而生出的心虛再次湧出。正要轉開視線,易溯又扯動幾下林樾的衣袖,令人心安的話語再度包裹住林樾搖擺不定的心。
「我們一起,這次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以後也不會。」
林樾渾身一顫,他停下腳步看著易溯久久沒有開口。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所擔憂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一切都是自己在自導自演,在以自己的視角去推斷易溯的想法,卻未曾顧及易溯的想法。
他說不會再丟下自己。
他說不會再讓自己一個人。
他說,我們。
易溯的每一句話都在告訴林樾他不是一個人,不需要再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一切。
從踏入京城的那一刻,易溯就已經看穿林樾擔憂的一切,他在不同的場合說出適宜的話等待對方聽懂其中暗示,然而林樾的疑慮過重,他始終沉浸在自己所設想的劇情中……
直到現在,易溯清楚明白面前人聽懂了自己話語。
原先的迷茫先是被震驚撕扯,隨後被詫異包裹,最終驚喜衝破一切阻礙顯露在眼眸中。
一陣風吹過,易溯被捲入溫暖的懷抱中,環抱住他的雙手不斷抖動,耳邊的呼吸也帶著顫音。易溯緩緩閉上眼睛伸手攏住對方的後背,聽到了對方極輕的回應:「好……我們一起。」
佛珠輕撞,小和尚單手行禮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心結已開,還需上香祈福許願嗎?」
「需要。我還有別的所求。」林樾鬆開易溯,眼眶通紅,他視線落在小和尚身上片刻便再度回到易溯身上,「師父你呢?」
「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