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記者,這種事我聽得多,實在是不足為奇。
被渣男背叛,情感受傷,也不能不穿衣服吧,真瘋了?
我回問:「然後呢?」
銀鎏金:「反正她和那小夥子分手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出門了,成天哭鬧著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男人都去死算了。」
「……」
「倒是前幾天才開始見人。」
「啊。」
「反正你別去惹她就是了,讓她一個人安靜安靜。我想她會想明白的。」
「嗯。」
銀鎏金的視線朝著那女孩的房屋忘了一眼,那是被銀蠶絲包裹著的,厚厚的白色房屋。
那麼厚重,那麼閉塞,那麼美麗又潔白。
她的眼神躊躇難忍,又些許感動。
作為詩人,她天生具有很強的感受力和共情力,總是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
我不知道她這個詩人到底又想到了什麼。也許她覺得那女孩和她一樣裹在一層繭里。
但我對她的詩世界並不敢興趣。
而後,我們兩個人便無話可說。
……
我們倆常常感到無話可說。面面相覷著。
我覺得她腦子裡塞滿了華麗的飛絮,她覺得我腦子裡都是田野隨處可見的狗尾巴草。
我嫌棄她太輕盈太細緻,她嫌棄我太粗糙太冷硬。
最終就還是……無話可說。
沒有什麼話題可以對彼此說,也沒有話題想要對彼此說。早已失去了交流欲。
還是她先開口:「還有,那個……那個男孩,曾經差點被外地人拐走過。所以……他很討厭外地人,也從來不離開繭鎮一步。我想他是不是因此才?」
才驅趕我們的嗎?那小子也著實太沒禮貌了一些。
銀鎏金倒是很會給別人找藉口。
我無所謂地道:「嗯。小孩嘛,不跟他計較。」
「何羿,你今晚真的不走嗎。欺騙那老人,是不是不太好?」
我把視線投向一邊:「好不容易來一趟,好歹看看銀蠶是什麼樣子的吧。而且,我今晚會去,明早上又過來的話,太累了。」
從我家到這邊不算遠,但也不算近。得開幾個小時的車。我沒有那麼多精力一直開車玩。
哪怕是在車上睡一晚,也比把時間浪費在旅途上強。
她眼眸低垂著,沒有說話。
我看得出她其實不太認同我的想法,但她虧欠我的人情,所以也無法開口指責我。
銀鎏金:「好,那我今晚上還是陪著那老人。他是個……很可憐的老人,他老伴不久前去世了,他一直想著,想得快心碎了。老伴以前最喜歡陪他看天。」
「哦,是嗎?」
我對老年人的愛情故事可不怎麼感興趣,隨意敷衍著。
「如果她還活著就好了。——他是這麼跟我說的。至少,也希望她在天堂另一邊過得幸福,這樣,他也可以心安。」
「哦。」
真是無聊的愛情,無聊的生離死別。
「所以銀蠶到底是什麼?在哪?倉庫里嗎?」這才是我真正關心的事情。
聽說,家蠶一般養在溫度適宜的室內,或者大棚裡面。小蠶蟲要吃桑葉,快速生長,並蛻皮。
之後開始吐絲,把自己裹在蠶繭里,化為「蛹」。最後破繭成蛾,翺翔天際。
本來我也不覺得銀蠶到底有多重要,但這老頭說的神神秘秘的,反倒是把我的好奇心勾起來了。
桑葉,我來的時候倒是見過不少。這繭鎮裡面到處都是桑樹。
樹不高,灰白色的樹幹,葉子雞蛋大小,油綠油綠的,邊緣很多小鋸齒。
本來我看不出來它是桑樹,覺得樹什麼的好像都長得差不多,但上面結的黑紫色的小桑葚,實在是太明顯了。
這麼多桑樹,養蠶肯定是夠的。
至於盲蛾……
我沒有見到過,這裡除了偶爾幾聲鳥叫,連一個像蝴蝶的東西可都沒有。
銀鎏金回答說:「我也不知道,老人也還沒有告訴我。」
她眼神很清澈,不像是說謊。
我「嗯」了一聲,也就讓回去了。我們再次分手道別。她回到井邊,而我回到車上。
因為手機沒有信號,我就這麼一直在車上坐著。
看著後視鏡中的天色逐漸從蒼蒼的白,變成淡藍,最後變成深藍。
銀鎏金那月白色的身影,始終在井邊坐著,偶爾還換了幾個坐姿動作。
那老人不知道與她說了什麼。
她突然把帽子摘掉,露出她難看的禿頭來,還把口罩也扔到了地上,面向井中。
她不再遮擋她自己了,用雙手捂住了臉頰,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竟然很像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