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貼滿了好多泥和血混合的污垢,如同殘破的廢墟。腳趾難看變形,指甲黃且很厚,隱隱傳來悶臭的味道。
他就踩在沙發上,用同樣難看髒污的手,將一個白色棉簽,放在棕色小藥水瓶里,蘸了蘸,然後拿出來,在自己那看不出皮膚的腳背上細細塗抹。
一邊塗,腳趾一邊勾緊,時而躊躇著。
那個畫面就在我面前放大,推得很近、很清晰。
我近視,但度數不高,所以為了好看,我不戴眼鏡。
今天是陰天,我在學校里偏頭看窗子外面的灌木枝丫的時候,是很不清晰的。
我回想起來那些悶頭在桌子上寫字翻書的一排排同學的後腦勺,也是很不清晰的。
但是他上藥的畫面,很清晰。我好像一個盲人暫時恢復了視覺。
是時間,把曾經養尊處優的老爺,變成一個蒼老疲憊的男人,推到了我的眼前。
「……」
這一夜,我咬緊牙關,承擔著右腳背上同樣火燒一般的灼痛。
哪怕它沒有任何的傷痕,沒有任何緣由,我也忍著,沒有提出要去醫院。
並且在第二天,乖乖地背上書包去鬼久學校上學。
*
「鬼久學校。」
站在大門前,我又讀了一下著四個字的奇怪校名。
雖然現在是上學時刻,但除了身穿西服的老師領導之外,並沒有什麼學生裝的人進入學校大門。
我猜測,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是住校生。我們班裡,也只有我一個走讀。因此,校門口顯得安靜又空曠。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四個字……好像有點不對勁……
似乎,排版出現了某些問題。
左邊的「鬼久」兩個字,好像比右邊的「學校」兩個字要小上一圈,大小不一。
且石頭上面雕刻的金色字跡破破爛爛的,好像被多年來的風雪給腐蝕得差不多了。
我走上去,近距離地摸了一下,發現確實凹凸不平。也許以前學校並不叫這個名字?
正要再一步仔細觀察的時候,一個聲音一把把我叫住:「李賀翔,幹什麼呢。快上早自習了。」
我抬頭,看見小黑鳥老師熟悉的笑容。
身體繃緊,跟她說了句:「哦,老師好。」就立刻把手從校門口的挪開。回想起那張臉,卻忽然掏了掏兜,發現今天似乎又忘記了帶飯費……
我沒說話,低著頭,走了進去。
別問我為什麼低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一直低頭學習的緣故,今早上我的脖子起床就更痛了。
又痛又沉重,好像後背上背著一個秤砣似的。
我就這樣,自進入學校之後,一直低頭學習,除了語文課下課之後,上了一趟廁所,幾乎沒有走出教室過。
當然,全班陪著我一起。
以往,我覺得我的學習已經足夠用功努力。
到了鬼久學校才發現,以前的只是小打小鬧罷了。我甚至可以連續坐在座位上三個小時,只翻書寫字,一動不動。
唯有右腳帶來的灼燒感還在繼續,使得我將腳掌在地板上不停摩擦。
*
「李賀翔,你又沒帶飯費是不是。這樣,老師這份給你,我不吃了。你吃吧。」
中午,小黑鳥老師經過我這裡的時候,笑眯眯地對我說。
並把那沉重的盒飯,擱置在我的書桌上。
我抬頭,瞧了她一眼,忍住胃中的酸痛感,跟她說:「老師,我不吃,你吃吧。你昨天就沒吃飯。」
本來昨天放學的時候,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把飯費帶到學校交上,結果回家看見我爸那副樣子,什麼要錢都事,我全給忘了。
可即便餓到如此,也不能一直吃小黑鳥老師的那一份。
太不地道。畢竟我李賀翔少爺,可不是那種總喜歡占女人便宜的人。
「沒關係的,你吃吧。學校沒有商店,你不吃這個,就什麼都沒有了。下午可是還有五節課呢。餓著肚子怎麼過。」她從餐車裡拿出一次性筷子,又遞給了我。
我聽見自己肚子咕嚕了一下,反問:「那你呢……」
小黑鳥用右手撩了撩自己的黑短髮,到耳後,笑得陽光:「我不一樣,我辦公室里還有酸奶水果什麼的。餓不著的。」
「……」正當我猶豫之時。
「磅鐺——」
一聲震響,和昨天一樣,從我椅子下面傳遞過來。
我後桌,趙夢圓,又踹了我一腳。
好像昨天也是這個時候。如果昨天的事是巧合的話,那麼再次發生,肯定不是巧合了。
她一定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但是我回頭的時候,看見她依然低著頭,從書桌里拿出一個草稿紙,在上面塗塗改改著什麼。
我想問她,目光瞟到了小黑鳥的老師,知道老師還在等著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