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迴廊下面外面花壇邊上的人,都抬起頭來看著我。
「你瞎特麼說什麼呢。」我又不得不改回了小聲,從窗戶上滑了下去,改為蹲著。
它控制我的舌頭說:「我是在幫你,你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麼不說。」
「我就是……要你管!你怎麼這麼多事!萬一他不喜歡我!萬一他拒絕了!萬一他同意了怎麼辦!」
暗戀就是暗戀,我一直在那種酸酸澀澀的感覺之中,從來沒有想過把這層窗戶紙捅破。
被他知道之後,拒絕疏遠;亦或是答應之後,和我在一起,都不是我現在想要的結果。
我不行的……我做不好一個女朋友……我從來沒有……我不會……
在那個沒有人迴廊里,我一個人暴躁地自言自語。
「你總是自顧自的,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不徵求我的同意就擅自使用我的身體!」
「可是……」
「不要可是!以後你一句話都不要再說!」我大嚷道,威脅,「否則我就把你的線給剪掉!」
就是這天,我和它吵架了。我不知道我是什麼表情,只覺得熱氣上涌,臉頰發燙。
它聽了我的命令,便一聲也不吭。我就暫時拿回了我的舌頭所有權。
那天回到班級之後,楊淺就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帶著點欲語還休。
而每當他要開口的時候,我就藉口說自己要上廁所,自己還有事,或者和別人說話來逃離他、打斷他。
為了逃避我的尷尬,我就把那份尷尬轉手給了他。讓楊淺一個人捧著那燙手山芋。
但在我假裝認真埋首寫作業,忍不住抬頭觀察他的間隙。我看見他在看著我。
用一種欲說還休的眼神看著我。他每一次眨眼,都從眼瞼中飛出一句沉默難言的話。
……
我開始躲避他。這都要怪那個人。
當天晚上我慪氣,沒和舌頭綁架犯說話,就急匆匆地上床睡覺了。
可是它還是像往常一樣,對我說:「晚安,安夢。」
我哼了一聲,沒理它,獨自蓋上了被子。
那時候,我可能覺得反正它說會永遠陪著我。既然明天一睜眼就又能感覺到它,那麼事情似乎明天再解決也不遲。
夜晚,燈一關之後,整個小房間裡的家具都靜悄悄地看著我。似乎等到我睡熟之後,它們就可以起來自由活動了。
窗外,透過窗簾的縫隙,可以看見整個天空都像一張黑藍色的被子,將整個城市籠入了夢中。滿天星子是這被子被菸頭燙出來的洞。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見我的胃部翻滾著無限的線團,那些線團是透明的,但又像是白色。線團中央模模糊糊地拱出一個形狀來。
線團裡面有著什麼,而我看不見。只覺得胃部下垂髮漲,帶得身體很沉重、很珍重。
直到一條看不見的絲線,彷佛從我未曾緊閉的口中,慢慢地溜走了。
它透過窗縫溜到了窗外,又透過星子溜到了天空這棉被之外。
溜走的線越來越長,我胃裡的線也就越來越少。
它就像是被緩慢剝開的蠶繭。直到徹底、消失、卻發現裡面全都是線。
而後,我渾身都輕了起來,逐漸漂浮、漂浮、漂浮向上。
……
……
第二天我一覺醒來,刷牙。
這幾個月以來,我已經研究出了一種獨特的刷牙法,能夠在儘可能不觸碰絲線的情況下把我的牙齒刷乾淨。
但是今天,我卻不想再這么小心翼翼的了。
「刷刷刷——」
我看著鏡子裡我那張喪氣的臉,毫無顧忌地刷我的牙。卻真的可以毫無顧忌了。
我感覺沒有在嘴裡碰到任何阻礙。
「……」
當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我停下了牙刷,和鏡子裡的我瞪大眼睛對視著。
「啪嗒——」牙刷沒拿穩,掉在了白瓷洗手池裡。
我直接上手,伸進了我滿是白色泡沫的嘴裡,像當初那樣扣我的牙齒。
我的手指肚摸到那些牙齒凹凸不平的痕跡,軟暖的舌頭,但是唯獨沒有細如絲線的東西。
絲線它不見了。
那……
「舌頭綁架犯?」
我喊它,它沒回我。洗手間裡只有我一個人,傻愣愣的回音。
一個沒有梳頭,沒有洗臉,沒有刷完牙,滿嘴白色泡沫的九歲女孩的回音。
一個剛剛學會和奇怪的絲線和諧共處,對喜歡的人告白,卻又怕的逃走的懦夫的回音。
「媽……它沒了……媽……」我癟嘴了癟嘴,嗆了滿嘴牙膏說,「我不該罵它的……它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