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對她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總之,我害怕她落入別人手中。
我怕我看不見她的笑了,聽不見她的笑話。我怕她路過我的時候,不會驚訝得瞪大眼睛,再說一句——
「嗨!你今天氣色特別好了!是不是背著我偷偷敷了什麼面膜。我發現有一家年糕火鍋特別好吃,我們下班了要去試試嘛?我請客!」
她太活潑了,就算穿高跟鞋也能蹦躂。
我怕我看不見她穿天藍色的連衣裙,用那漂亮的顏色洗滌我的眼睛。
就好像那樣,上班的心情也會隨之離去。
所以有一天,我突然下了決心,要和她告白。
我怕失敗,又不像其他人那麼怕失敗,因為我有一種蠱,名為「情蠱」。
……
……
那天,我約世嬋出門,我們兩個人坐在鳴蘭飯店的高層,從上往下俯視著夜空。
我只記得那天的城市是兩種顏色,淡淡的橙,與晶亮的藍。
兩種顏色搭配在一起,顯得窗外那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都像是淹沒在雞尾酒裡面的一張老照片。
我們吃的什麼,我都忘記了。
我只記得我買了一個新的冰藍翡翠玉鐲,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西裝口袋裡。
我那天吃飯飲酒微笑的姿勢都非常正確,大概是怕壓到那個玉鐲一分一毫。
而世嬋那天,穿著一條乾乾淨淨的藍裙子,不帶任何花紋。
我們談起未來,她卻只看著窗外。
霓虹燈輝映於她的眼瞳中,她就變成了一隻優雅的白色波斯貓。
她說她的未來,就是在年輕的時候,多攢錢,以後老了,就算浪跡天涯,也沒有後顧之憂。
這個倒是,我看她賺的雖然多,但是平常的開銷似乎並不大。原來是都存起來了。
所以我沒有問,而是直接告白了。
那是一個很笨拙、很笨拙的告白。
我說話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像含著冰塊似的。
這時她才轉過頭來,瞳孔中的映像從藍黃的霓虹燈變成黑色的我的剪影。
然後她自在地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告白,我告白之後,她一笑,反倒顯得我很尷尬了。
她的遊刃有餘,讓我覺得她說一個情場的老手。
那一刻我手心都在出汗。
我身體情不自禁地活動起來,侷促萬分,似乎整個衣服都在縮小。
環靜安靜到,我能聽見衣料上的紡線被繃緊的聲音。
以及一聲聲「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我以為她要說好,或者說不好。她會同意,亦或者拒絕。
可我萬分沒有想到她一開口竟然是這麼一句:「我過去、被……包養過,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嗎?」
五雷轟頂。
我早就聽一些公司里的人說過這些事情,可我一直以為那只是某些男人習慣性的對於得不到的美女造的黃。謠。
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真的,並且由世嬋親口說了出來。
包養?
她的眼神坦蕩,似乎並不覺得羞愧。反倒是我滿臉漲紅,顯得有些無地自容了。
我把右手伸進口袋裡面,差點把那冰藍翡翠玉鐲給捏碎。
後來我問她,為什麼。
她說,沒辦法。
「我是孤兒,沒有父母,沒有錢,沒有學歷,沒有技能,沒有親戚,沒有人養,什麼都沒有。
「如果不依靠男人,我在這個大城市裡根本活不下去。
「三年前,我才找到了模特這樣一個乾淨又體面的工作。
其實我本來不想當模特的,實在是太拋頭露面,但是、這已經是以我的能力能找到的,再不違反道德法律的情況下,賺錢最多的行業了。
「我真的……沒辦法……」
「在這個世上,活著,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喉嚨里的話很生硬,氣管里像塞著東西,眼圈也紅紅的。
她說如果我接受,就再考慮考慮。不接受就算了,我們以後還是好同事。
她對於自己的身世輕描淡寫,不願意說太多。
我一開始以為這只是她博取同情的手段,但是當我看到她的手腕的時候,我相信了。
因為我雖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卻還是欣賞她的坦蕩,執意讓她收下我送給她的冰藍玉鐲。
當我把她本來的和田白玉玉鐲從她左手腕上卸下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疤痕。
一個橫向的疤痕,像一個肉色的蟲子,在世嬋左手腕的大動脈處橫亘著,已經癒合好久了。
彎曲著,又像是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