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被完全制住,無力掙扎。
而如今,境況顛倒,講著故事的翠翠此時正附身在陳三郎身上,長長的蛇身緊緊裹住玉珠,這下她再也跑不掉了,她們同生共死。
「後來你被玉珠拔鱗,就一氣之下殺了陳三郎?」崔冉忍不住問道。
「哈哈哈哈哈哈!」翠翠瘋狂大笑,她的身上不斷蔓延出黑霧,侵蝕著在場的每個人。那是她的血和淚釀成的,像酒一樣苦澀,無聲無息間就能奪取旁人的性命。
崔冉連忙運功抵抗,她的銅錢劍漂浮起來,散發出淡黃的光芒,將三人籠罩進去。可這遠遠不夠,黑霧有著侵蝕性,若是不及時制住翠翠,那麼大家都要迷失在黑霧之中。
「陳三郎是自己喝醉了酒失足摔死,這是他應得的報應,更何況他根本不是人啊……」粗壯的蛇身下露出一張幾乎要昏死過去的臉。
依舊秀美,依舊楚楚動人。
是玉珠,顫著嘴唇道:「什麼拔鱗,你們在說什麼?」
「你仔細瞧瞧,我的模樣。」翠翠將自己的尾巴送到她眼前,上面坑坑窪窪,血肉模糊,鱗片幾乎全部不見。
「你們喝過的每一滴酒,都是用我的鱗片,我的血肉釀造的,每一滴,每一滴。」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
妖的凶氣已經完全侵蝕她的理智,而身在其中的崔冉三人也並不好受。銅錢劍一個個飛出,環繞在翠蛇身旁,猶如另一張珍珠網,虎視眈眈。
玉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場更是沒有人能夠回應她。
玉珠與翠翠,玉珠與陳三郎,他們最初的故事早已面目全非,分不清哪裡是真,哪裡是假。也許翠翠真的把玉珠當朋友,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為她奉上血肉,也許玉珠真的愛過陳三郎,才會被凡塵消磨盡妖力,忘記自己曾經是只要成仙的蚌。而現在,這些都像那些散入各家各戶的酒液一樣,被吞入腹中,被消化盡了,再也尋不到蹤跡。
在這一刻,溫升竹甚至能夠理解翠翠此刻的心情,想要殺了她,將她吞入腹中,永遠地擁有她,卻又捨不得。
「可是你知道嗎?」翠翠依偎著玉珠,她的聲音由利變柔,可她的眼中卻飽含惡意。
「你的郎君,不過是個泥胎木偶罷了。」她呵出的黑霧是最致命的毒藥,玉珠一瞬間睜大眼睛,原本蒼白憔悴的臉色更加難看,理智搖搖欲墜。
翠蛇終於從陳三郎身上脫出,似一條奪目的翠玉珠鏈環在玉珠潔白的脖頸上。
而在她離開的一瞬間,陳三郎眼中的光彩驟然熄滅,搖搖晃晃變作一個色彩斑斕的泥人。泥人眼睛突出,嘴巴咧開,戳在原地,身上的衣衫紋飾已經陳舊了,表皮剝脫,面目斑駁。
這個泥人很粗糙,粗糙的就像普通小販肩上籃子中挑得那種雜貨一樣。只不過被施加了幻術,所以在世人眼中就變成了俊俏的郎君。
玉珠與陳三郎的故事從一開始也是一個,騙局。
為了得到龍骨,泥人有了生命,變作三郎哄騙了玉珠,獲取她的信任之後又抹去她的記憶,奪走了她的過往,將她從一個妖怪「變作」凡人女子。
所以玉珠變成了一具只在夜晚「甦醒」的行屍走肉,至於白天,則是陳氏出現。玉珠晚上拔鱗釀酒,陳氏白天將酒賣出去,兩個人的血肉都被陳三郎吸食得乾乾淨淨。
「我的孩子呢,也是假的嗎?」泥人如何能使人懷孕?只不過玉珠不肯放棄,她徒勞地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裡已經平坦一片,無聲無息。
孩子……是從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那個是我啊,我們不是約好了嗎,要一直在彼此身邊,永遠不分開。」翠翠變出的人面上浮現出狡猾的神采,只不過因為還是蛇身,顯得尤為詭異罷了。
溫升竹沒見過,但並不妨礙他上前一步,將崔冉擋在了自己身後。
沈天野敏感地注意到他的動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他弟弟這麼護著一個女子過?尤其是還是護著無所不能的崔冉。
「這個小公子倒是對你都擔心得緊。」翠翠蛇首一轉又對上崔冉的臉,她面露譏諷,「他心悅你?可惜,你也是妖。」
溫升竹被她說得臉皮一紅,他陰暗的心思被驟然揭破,一時間竟不敢回頭再看崔冉。她如何看待自己,哥哥又如何看待?
「胡說八道!」崔冉還未反駁,沈天野倒是慌忙開口,他聲音有些游移,心中卻是忐忑。難道自己的弟弟真的愛上崔冉,要與自己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