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嗆出一口血來,接在她手裡,竟是黑紅色的。反噬是由內向外的,他的身體裡面已經無可避脫地敗壞了。
她愣愣看著手裡的烏血,眼淚再也無法遏制。視野里的他愈發模糊,仿佛就要消失不見,
她慌張地一把攬過他抱在懷中,任眼淚洶湧而下。
——這個人,即將不復存在了。
八歲至十四歲,他是她的愛,她的神,她的一切。她願付出一切,即便是死,都要留在他身邊。
他卻不願。
命運輾轉後再次相見,她卻已無法用全心的愛來守候他了。
尚裳狠狠咬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的哭聲泄露出來。
澈夜感覺到肩頭的洇濕和壓抑的哽咽,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笑:
「喂,拉蘇,你這是干什——」
突然他意識到什麼,瞬間挺直了身體,下意識地盯住抱住自己的手臂,仿佛要用盲眼將它看清。繼而他緩了身子,再度靠在牆上,仿佛經歷了滄海桑田,一隻手臂輕而又輕地落上她單薄的脊背:
「尚裳,是你……你怎麼來了。」
她不回答他,只一點一點地收緊懷抱,淚水更加洶湧。
他任她緊緊抱住自己,落在她脊背的手默默握緊了。忽然他說:
「尚裳,你不要恨拉蘇。她是……個可憐人。而且,恨會把人變醜的。你可不能…..變醜啊。」
門外身著銀紗的女子聞言,踉蹌般退一步。澈夜的聲音因為疼痛和疲憊而顯得輕飄,卻如洪鐘轟鳴在她耳際。一聲聲。一聲聲。
她是可憐人。不要恨拉蘇。
可憐人。
為了活下去,她將那個人獻作了祭品。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怎麼在她看來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
那個人死後,她的心裡他所在的位置變成一個黑洞,她不停地用錢,用權,用她所能獲得的一切去填,卻還填不滿它。像是用微塵充填汪洋,徒然現出她所獻彌稀。
澈夜說的沒錯,在她和複製者去幫北王獲取存核器的時候,她做了手腳。當時她只想一定不能讓天音滅亡,否則她犧牲了那個人換來的宿居之地豈不是要土崩瓦解?
然而,其洛卻沒有被成功復活。匿蹤者的提前咽氣,更將事態推入了最壞境地。
靈橋組織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她卻突然靈機一現,將這一切推給了澈夜。她想這樣就可以借靈橋組織之手消滅澈夜,消滅她擔任天音領袖道路上的最大顧忌。她不曾想,澈夜現在確實命在旦夕,但不是靈橋組織的傑作,而是因為他以幾乎自殺的方式讓復活失敗的其洛恢復了核態。
而將死的
他,竟然還對尚裳說,不要恨拉蘇。她是可憐人。
一切都像是對她的嘲諷。
阿爾蘇你會笑話我吧。
我付出你換來一切,因此便竭盡全力試圖找到它們勝於你的意義,而最後我發現它們的意義就是——讓我發現它們都不如你。
而我,卻一直不甘認輸。
拉蘇不能再看下去。也不能再聽再想。她逃似的轉身離開。
整棟樓只剩下尚裳和被她抱於懷中的澈夜。房間裡滿是他沉滯斷續的呼吸聲,甚至蓋過了她的哽咽。終於,他開口說:
「我一……直以為我死……的時候會是和幾……個厲害角色搏鬥,突然他們中的某個人一槍…….打中了我的腦袋,讓他們灰飛……煙滅的同時,我倒在地上再也…….不用醒來。現在竟……是這樣。」
咀嚼著滿口的腥咸血氣,澈夜這般自嘲。只覺尚裳更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她的淚墜在自己肩上,仿佛穿透了髮膚,燙痛在心。
他突然說:
「十三……年前,我是……怕麻煩。沒有……別的理由。」
感到抱住自己的身體猛然一僵。他笑了。
一直自她身上飄出的淡淡香氣變得愈發遙遠,黑暗的視野卻在此時忽然變得清晰,他看見了十幾年前的場景——
那時,她還是他的雙子。
一次他受傷之後,她幫他包紮。手忙腳亂一刻鐘後,他終於忍不住:
「……給我抱個扎用得到著露出便秘一樣的表情麼?」
「這麼……這麼大的口子,」女孩的眼淚和詞語一同迸出,卻以遠比言語快的速度急墜而下,「可是你沒有哭。我也不要哭。」
「你已經在哭了……傻瓜,不疼的。你看,真的不痛,別哭了。」
六年相伴,十三年分離。他以為他們之間已是天涯海角的於己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