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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懷人3
冬季的這個西北山村是枯澀的。
戰亂的古時它還能讓人想到「回樂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的曠然蒼冷,或者「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的戰事催逼,抑或「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的深重慘痛。而現在,它只是西氣東輸的尾端,像一個自卑的傻女人,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血液供給志得意滿的戀人,不敢也不能要求過多的回報。連日的大雪為她塗上一層厚厚的粉底,更讓她像是一個過氣、遲暮的日本藝妓。
村後的雪峰,則像一支新鮮晶亮、盛世華年的髮簪,對比鮮明地插在她的頭上。
等在小院門口的尚裳,看向周圍蕭索的黃土丘陵,依稀有些乾枯的草葉或者灌木枝椏從厚厚的雪裡鑽出來,大風裡顫抖著。她呼一口氣在手上,它們立即在她紅色的手套上結成了霜。雖然已經全副武裝,但冰冷還是長驅直入讓她四肢僵硬。
這時,其洛和西門從院子裡匆匆走出來:
「孩子不在。尚裳你安撫一下他的母親,我們去找他。隨時保持聯繫。」
言畢他們凌空而起,像是乘上了一個隱形的飛毯。其洛的銀髮張揚在空中,宛如一位出征的神祇。
「雨舞者」原來是指對氣流的掌控麼?也難怪,風、雨的本質都是氣流啊。尚裳心下暗忖。
轉身離開前,其洛對她輕微一笑,說:
「尚裳,如果有必要,可以消除她的記憶。」
他的聲音和表情像是在說,你怎麼做都可以,我來負責。
這種選擇和責任分離的情況讓她有些迷惑,但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走進了那個土牆圍起的院落。
辛珀宵領導下的靈橋組織並不會收納所有的超能力者,除非那個超能力者自願加入,或者TA已經無法和自己所在的環境相處。這包括TA的能力給周圍造成了危害,TA的親屬無法接受TA,或者TA是孤兒等情況。監察部會隨時注意這類能力者的情況,在需要的時候通知人員將他們帶回組織。
尚裳是在一次能力爆發後被發現的,已失憶且周圍沒有相識的人,算作第三類情況,組織還在繼續調查她的身世。而這次任務對象的男孩子則是前兩種情況的綜合——他的能力尚未定型,無意識地先後傷害了他的父親、爺爺和奶奶,現在只剩他的母親和他相依為命,但她已有些精神失常。監察部判定應將其收納。
尚裳看向坐在木質方桌前,機械地升降著手臂的婦人。她頭髮散亂,連悲傷都顯得粗糙,透過她的眼睛尚裳看向她的記憶,那裡有疼愛她的丈夫、明理的公婆,然後她生下了一個怪物。怪物長著長長的紅色四肢,厚厚的綠色甲冑,向四周噴射出岩漿和怪石。怪物跑向她,叫她媽媽。他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她對自己默念。她聽見村里其他人說她不祥不吉,說她克夫克親,她不管,她只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我的兒子。
瘋狂抽打他的時候,她亦流著淚這般告訴自己。
尚裳於是知道,幻覺已占領了這個婦人的記憶。換句話說,她已經瘋了。
就在此時,尚裳看見婦人最近的記憶里出現了一個清俊男孩,那個男孩緊緊抱住這個婦人,說,媽媽,貓已經被凍死在雪裡了。你可以飛了。你可以飛走了。
這就是她兒子的真實面貌吧。
尚裳不明白他言語的含義,只從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決然和死寂。
他打算……自殺麼
一直兀自彈著桌子的婦人意識到有人在凝視自己,猛然咧開嘴笑了。她伸出一隻手拉住尚裳,站起來不知要走向何方,邊走邊說:小塵回來啦。小塵餓了吧,媽媽給你做飯吃去啊
。尚裳試圖掙扎,卻無法脫出她緊緊攥住自己的手掌。
看著婦人瘋癲的背影,尚裳放棄了抵抗,任由她拖著自己來到灶台前。婦人終於鬆開了她的手臂,從麵缸里舀出小半盆麵粉,倒入水後熟練地攪拌著,說媽媽給你做拉條子,幫媽媽剝點蒜吧。
尚裳有些猶豫,但終於還是拿起了灶台旁的蒜瓣。
剝掉蒜衣的瞬間,她忽然想,是不是自己的父母也是這樣,因為孩子不同尋常的能力而遭受了難以想像的苦楚,所以自己讓他們失憶,隨後也消除了自己的記憶?
「媽媽,貓已經被凍死在雪裡了。你可以飛了。你可以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