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今晚恐怕要陪秦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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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秦榮的秘書快步迎上沈初一,將她帶去病房裡。
秘書低聲飛快地和她說,秦聽眼睛上的紗布已經拆了,這一次的手術是成功的,但他因為本身從來沒有過「視覺」,所以產生了很大的不良反應——眩暈、嘔吐、無法直立行走。
「視覺」已經超出了他身體承受的極限,醫生只能暫時又換上了紗布,需要等他逐步適應「光」和「視覺」才能一點點拆掉。
沈初一沒想到這麼複雜,她以為手術成功他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看見東西了。
推開病房門她就聽見了秦聽的乾嘔聲,房間裡窗簾拉著,光線很暗,醫生和護士站在床邊,秦聽伏在床上薄薄的背吐到顫抖。
她走過去手掌輕輕落在他背上:「秦聽。」
秦聽抖了一下,朝她的方向「看」過來,不敢確定的問:「於藍?」
「是我。」沈初一應他。
「真的你回來了……」他發抖的身體朝她靠過來,很小心地摸她的手臂:「你手臂上的傷怎麼樣了?你不是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嗎?」
沈初一看見他眼睛上的紗布薄了很多,握住他的手輕聲說:「我答應過拆紗布的時候陪你,當然要趕回來。」
她知道自己在騙他,並且會繼續騙下去。
因為秦聽眩暈得劇烈,醫生給他打了止暈針,開了藥,又和沈初一談了談他的狀況。
先天眼盲就算手術成功,也需要漫長的康復過程,秦聽身體又差,所以需要更長的時間去適應光線、適應視覺。
起初肯定是痛苦的,光是眩暈就足夠痛苦了,還可能伴隨乾眼症和其他併發症,需要家屬遵醫囑來照顧和陪同康復。
沈初一接過三四張的注意事項和康復訓練,謝過醫生,秦聽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指,像是怕她嫌麻煩似得說:「我會很快好起來,我現在已經沒有那麼暈了。」
嘴上是這麼說,可等沈初一扶著他出院時,他還是暈得走不了路。
哪怕是有紗布加壓,外面陰天的黃昏光線也不強,可秦聽仍然感覺到了「光」。
他對這種感覺既痛苦,又開心。
他坐在輪椅里忍著暈眩和沈初一說:「原來光是有重量了。」
沈初一頭回聽這種說法,笑著問他有多重?
秦聽就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眼前很認真的說:「我說不上來具體的重量,但我能感覺到你身體的重量比光的重量要重,你站在我眼前我能感覺到比光重的重量。」
下著雨的春天風還是涼的,他的鼻子和臉頰被吹的發紅,抬著臉像在很認真的看她的身影:「等天再黑一點,我能不能解下紗布看看你?」
他很著急,因為他怕這雙眼隨時會惡化,又重新回到起點。
沈初一替他拉上了帽子,彎下腰和他說:「你會有很多時間看到我,以後天黑天亮都能看到我。」
不太遠的雨里,白世舟坐在車裡看著沈於藍將秦聽扶上一輛車,目送那輛車離開才發了簡訊,問沈於藍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飯,特意說明是胡教授想邀請她。
沈於藍很快回了他:【幫我謝謝胡教授,今晚我不太方便。】
白世舟將一條簡訊打了又刪,最後只發了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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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會兒倒是停了。
沈初一扶著秦聽進沒開燈的客廳,聞到了很香的肉湯味,連秦聽也說了一句:「好香啊。」
「我提前麻煩趙姐幫你燉了湯,一會兒你要多喝點。」她側頭去看廚房,客廳里的燈卻先自動亮了起來。
她下意識捂住了秦聽的眼睛,聽見有人笑了一聲,扭過頭就看見坐在客廳餐桌旁的章典。
他沒穿外套,只穿了白襯衫,一雙手沒戴手套搭在餐桌上,乾淨得透出粉紅色,眼睛盯著她,又輕又冷地說:「趙姐有事來不及燉湯。」
「是章教授嗎?」秦聽聽出來這個聲音。
章典沒理他,從椅子裡站了起來走到沈初一跟前,故意伸手撥了撥她臉頰旁的碎發,碰她的耳朵,她很喜歡被舔耳朵……
沈初一慌忙側開頭,抓住他的手瞪他。
秦聽卻聽出來動靜似得問:「怎麼了嗎?不是章教授嗎?」
「是我。」章典見她惱怒,冰冷的眼神里透出了些笑意,指尖輕輕摩挲她擒拿著他的手,語氣很曖昧的和她說:「何必麻煩趙姐,平時不都是我燉湯給你喝嗎?」
沈初一打開他的手,發出很清脆的一聲響。
章典的聲音比這聲響還煩人:「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