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插满管子,比鬼还要骇人,是这世界上最脏最丑最不堪的尸体。
不再是他方黎了。
方黎在生病之后思考过无数种自己的死法,潜移默化的,来势汹汹的,突发的或是仓促的,安然的或是痛苦的。
这些想象放在曾经,不论哪一种他都不忍心让蒋沐凡看到。
他宁可蒋沐凡觉得他是走了或是跑了,也不愿意蒋沐凡觉得他是死了。
但如今方黎已经病到了会朝蒋沐凡发脾气,会害怕,会自私的地步。
方黎才发现,原来到了真正见到棺材的时候,本心的渴望居然是这么的剧烈——他恐惧痛苦,他恐惧孤独。
他恐惧真的到了自己的灵魂飘散而去的时候,真的到了自己头顶的这盏灯就要灭掉的时候,最后连蒋沐凡的脸都摸不到。
方黎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去考虑究竟是移植还是不移植,他只自私的顾着自己怎么样才能走得安然一些。
谁知道这一生竟能短成这样。
......
深夜,方黎的焦虑伴随着骨痛,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蒋沐凡给他叫了两针止痛都没能平复下来,最后方黎痛的甚至叫了出来。
那从前一直压抑着的痛苦如今突然爆发,像是一个里程碑一样,纪念着方黎的人生,终于走到了最后关头。
那自胸口发出的嘶吼,是向死神最后的求饶。
方黎败了。
不是特殊的日子,没有意外的契机,就是因为太痛了。
蒋沐凡望着方黎紧皱眉头几近扭曲的脸,心疼的死死抓着方黎的两只手,怕他会不小心抓伤了自己,或是碰掉了身上的什么检测仪器。
他坐在床边,揪心的一遍一遍唤着方黎的名字——
“方黎,坚持,再坚持一下。”
“挺过去就好了,方黎,别怕。”
“我在这儿,别怕方黎,坚持住,别怕。”
“我知道你痛,我知道,别睡过去,方黎,能听到我说话吗?别睡过去。”
“方黎......”
方黎的这次动静不小,查尔斯和任明见开的两针止痛效果不显著,便叫了蒋沐凡出去。
查尔斯一出门就说了一句蒋沐凡听不大明白的鸟语,任明这个人肉翻译听完也是一愣,而后无奈的对蒋沐凡说:“查尔斯说,现在只有吗\啡能解决问题了。”
听到吗\啡这两个字的时候,蒋沐凡心头一震,他记得这是一开始在永医大的时候,任明说的“将死之人”才会用的人道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