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稳。”蒋沐凡笑着打了声招呼。
稳稳闻声回身看,一眼认出了蒋沐凡,却没有认出方黎,他看着轮椅上的方黎愣了片刻,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凡凡哥哥。”
“不认识我了?稳稳?”方黎笑问。
这时安安妈妈从门外进来,一只手拿着沓报告单,一只手捏着团餐巾纸,鼻头泛红,眼角湿润,明显是刚哭完的模样。
见有客人来,安安妈有些猝不及防,硬扯着嘴对方黎和蒋沐凡笑:“方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天不见安安找我,有点担心就想来看看,刘姐,安安最近怎么样?还没做移植吗?”
“一时半会儿还做不了。”安安妈难过的摇摇头,“这前期的准备工作跟我们想的不一样,太痛苦也太复杂,安安还小,一时半会撑不下来。”
蒋沐凡走到玻璃面前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小人儿,有些震惊的问:“层流室也会出现感染吗?这不是绝对无菌环境吗?”
“这谁都说不准,最近这几天已经连着下了三次病危了,孩子在里面总是昏昏沉沉不见醒,我还进不去...”安安妈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出了声。
方黎看着心里难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伸头看向仓里,只见安安已经瘦得脱了像,鼻子上带着呼吸机,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
孩子可能睡得不舒服,嘴巴轻轻张开,能看到他嘴角和口腔都有溃烂,牙齿上沾了一层血迹,胳膊上腿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也是淤青和溃烂的伤口,看着好不揪心。
往日活波开朗的小男孩儿如今仿佛只剩了一魂两魄。
做父母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怎么都爱不够的宝贝,犹如一盆日渐枯萎的花,人不像人的躺在里面。
全世界没有人会给他们带来哪怕是一个好消息,“迟早的事”不受控的成了他们内心念的最多的话,像是个诅咒。
这时的生命就是场演给至亲至爱们的一场戏,是历一段可供人旁观的劫,新生还是终点都在老天的一念之间。
这是世上最无力的死别啊。
方黎想。
那天到走,他们也没等到安安醒来。
回到病房后,方黎第一次生病后认认真真的照了回镜子。
他不要蒋沐凡陪,摘了整日戴在头上的毛线帽子,独自在厕所里,用那只能用的胳膊吃力的撑着水台站着。
镜中人头发稀疏,眼眶发黑,面颊深陷,嘴唇干燥无血色。
方黎凝视了很久,一时间竟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什么模样。
从前的春日暖阳中,安安与他嬉笑玩闹的情景如电影片段一般,一幕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但最终却都归结成了一个漂浮在病床上,毫无生机的小小躯体。
此时此刻,方黎对未来的期待与希望,终于在这无论如何都消不去的病气中,彻底垮掉了。
曾经与生俱来的放荡不羁与满腔热血,曾经的勇敢曾经的倔强,曾经的热烈和曾经的光,终于消失在了他身上,丝毫不剩。
病魔永远都是胜利者,不论英雄还是懦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