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存跨入后厨,一眼就瞧见灶台防蝇蚊罩下的那碟子糯饼,便也犯不上与那仆妇说话,只上前端了碟子,转身就走……
却在桌上望见张黄澄澄的油纸。
他打眼瞧着有些眼熟,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不由张嘴问了句
“这东西哪儿来的?”
“这是如意坊用来装糕点的油纸。
主君明鉴,不是小的嘴馋偷吃,实则是昨儿个不知谁送了夫人份如意坊的栗子糕,许是送的人不得心,夫人瞧着糕点碍眼烦闷得很,便一气儿都赏给了院中的奴婢们,否则小的哪儿有命能吃到这么好的糕点……”
那仆妇笑着躬身做答,只顾着解释,却浑然没有望见郑明存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眼眸漆黑,晦暗如深海,
“……还有多少人吃过这栗子糕?”
那仆妇不知为何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莫名,却也只掰着手指头道,
“小厨房的,院中打扫的,还有夫人房中贴身伺候的个女使……都吃了呢。”
郑明存立即唤来管家。
“去,将这些人都拖出去打板子,打到他们将腹中的栗子糕吐出来为止。
不必留用府中,发卖出去也好,赶去农庄也罢,今后莫在爷身前碍眼。”
正要转身离开,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又冷声吩咐了句,
“悄默声儿把事办了,莫扰了夫人休息。”
“是。”
郑明存说服自己不要生气。
重要的是过程。那小袋栗子糕,在他四处殷勤托人,打着给自家妻子解馋的幌子,采买回家的那个瞬间,其实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至于那袋栗子糕,徐温云喜欢不喜欢,有没有吃,最后又赏赐给了谁,落入哪个嘴里,其实是无甚所谓的。
想是这么想,却不妨碍指尖蓄力,已将那碟子糯饼,全都攥紧成了一团,黏腻糊茬的触感传来……
过了许久,郑明存才轻舒了口气,取出块巾帕,将指尖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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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华宫。
姜姣丽自入宫以后,无论是在太后的慈宁宫,还是皇上的养心殿,甚至那两个义女,阂宫宫人面前……都是面面俱到,从未敢松懈过一日。
图的就是个滴水穿石。
图的就是皇上能慢慢从心底接受她,有朝一日能承恩雨露,生下个孩子保余生太平富贵。
眼见皇上就要留宿,大功就要告成,谁知不仅屡屡扑了个空,还出现了徐温云这个变数……
这实在让人恼火至极。
含桃很快就由养心殿处打探消息回来了。
“娘娘,皇上方才在养心殿偏殿中,召见了昨日那几个去慈宁宫的命妇,旁的也就罢了……
偏偏单独将那郑夫人留下,说了好一会功夫的话。”
含桃顿了顿,又迅速抬眼看了姜姣丽的神色,而后吞了口唾沫,愈发小心翼翼道。
“……后又宣旨,道中秋节将至,挑了几个命妇,每日入宫两个时辰,按照钦天监的批的命数,分散在宫中各处扎备彩灯,为中秋夜宴那日燃灯祈福。
郑夫人又赫然在列。”
姜姣丽闻言,脸色微变,眼周骤紧,落在膝上的指尖亦攥成了拳。
她猜得果然没错,陛下之所以屡次放她鸽子,便就是因着徐温云的出现!
还寻了个借口,让徐温云每日入宫两个时辰?
陛下莫非是昏了头?
不知她已是朝臣之妻,不知她已有夫有儿,是个生养过的妇人么?他如此安排,究竟意欲何为?
姜姣丽只觉整个人都要气阙过去。
她气息不平喝了口茶水,这才勉力稳住心神,脑子快速转了圈,强撑着支起身子站起来。
“去备上盅红枣雪梨银耳羹,随本宫往养心殿走一趟。
……陛下既已盘查出她的真实身份,那与其等着他来盘问,本宫还不如主动交代个清楚。”
养心殿外。
庄兴远远望见前方九龙戏珠影壁下,丽妃带着婢女款款而至,他立即上前殷勤问安,然后入养心殿通禀了声。
姜姣丽倒是常来养心殿给皇上请安,得被召见的次数却并不多,十次里头约莫只有个两次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