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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头。
荣国公府门口。
这次来的是御前侍奉的人,怠慢不得,所以郑明存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现离中秋还有约莫半月。
为维护众人眼中的爱妻人设,能让徐温云在此期间,能在宫中行走方便些,郑明存免不得又对那内监说了许多好话。
直到打点妥当。
望见那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尾转角处,郑明存面上的笑容,才彻底僵落下来。
折身返回涛竹院。
辰哥儿被涛哥儿邀去隔壁寻蘅院用膳去了。满院子的奴仆,都在阿燕的使唤下,忙着将那些御赐珍品,登记造册,保管入库。
而他那个打从宫里出来,就身子不爽,扫兴至极的便宜夫人,已将诰命夫人的冕服褪下,里头着了件单薄中衣,披着厚重的白狐氅,清泠泠立在廊下。
她靠在雕花圆柱上,柔软细密的白狐毛,围在颀长白皙的颈周,将那张清丽绝俗的苍白面容,显得愈发楚楚动人。
过于柔美。
就像在秋风中摇摇欲坠的娇花。
郑明存眸光在她身上顿了顿,面色是冷沉寒锐的,话语却透出些暖煦。
“怎得出来了?
身子不适,就好好在屋里休息。”
“想起桩要事,所以有些不静心。”
只见她鸦羽般纤长的眼睫微颤,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先是将他请进屋,将门窗都锁上,然后没什么血色唇瓣瓮动着,柔声细气道。
“……郎主,前阵子我去相国寺上香,遇见个以往入京时,同个镖队的胡商,他一眼就将我认了出来,吓得我连点香祈福都顾不上,立即回了永安街,这几日也一直因此心神不安。”
她顿了顿。
面上显露出些犹疑的神态。
“……郎主,如若有朝一日,被人咬定我就是那周芸,那您当初教我的那套说辞,当真足以瞒天过海么?”
落在郑明存耳中,这便是在质疑他的能力,觉得他在此事上,打点得或许不够周密。
他不由鼻腔中轻嗤一声,剑眉微挑,斜着眼睛乜她,
“你究竟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这句话颇有几分斥责的意思。
徐温云语窒一番,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孩子的事儿,郎主让通家上下都统一了口径,这点我倒不但心,只是担心在成亲时间上出纰漏。
你我已成亲七年,七年前在袁州时办过喜宴,虽说我当时披着红盖头,可也有些宾客见过我的面容,现却只对外说我是入京后娶的续弦,成亲不过三年……这个说法,会不会经不起推敲?”
瞧这胆子,简直比鸡仔还小。
难怪入宫面了个圣,就吓成那副模样。
难得将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想来确实是因此忧思过甚,寝食难安。
郑明存难得耐着性子,为她答疑解忧。
“以往在袁州时,是有不少人见过你,可那些多是前太子党羽,早就被皇上尽数砍杀,埋在土里,坟头草都已三尺高,无法活着与你对质。
二则,你我二人在袁州成亲时,我并未将婚书递送去户部上籍,而是在辰哥儿出生半年后,才得以让你上了我郑家的户籍。
三则,你入京后前一年几乎未出过门,所有家眷包括衡州那头,也都被我尽数打点妥当。你父亲这人虽有些爱慕虚荣,可为人尚算得上谨慎,依着我的吩咐,他不会出去乱说,就连你那津门的姨母都确有其人……”
“莫说这世上不会有人特意去查你我成亲的年头,就算是有,无论是在户部契书上,还是京城衡州两头的亲眷口中,此事都绝无可能出任何岔子。”
“就算是天王老子去查,也只能查出前妻已随我在赴任上京途中病亡,而你徐温云,乃是我的再娶续弦。”
郑明存说到此处,神情骄矜,颇有几分自得,负手昂然而立,很有些算无遗策的谋士风姿。
借种求子,并非郑明存一拍脑门想出来的主意。
实则是这个念头在脑中冒出来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在筹谋了,只是期间遇上皇上清剿逆党,无形中助了一臂之力罢了。
“血脉亲缘,事关重大。
我力不能及,此生无缘得个亲生,好不容易图谋来个麒麟儿,自是拼尽全力,也要将此事瞒天过海,遮掩得天衣无缝。”
这番拿得稳,算得定的口吻,却让徐温云愈发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他思虑得这般齐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借种求子念头的?自动心起念,娶她入门那日起么?
徐温云直觉一股寒意,由尾椎直冲天灵盖,沉默许久之后,涩着嗓子问。
“……郎主,如若借种求子没有成功,你会如何处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