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沒事,最近公務繁忙,難免疲憊嘛。」
杜月恆湊過來,非要與她對視,鄭重開口,仿佛在說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真的沒事嗎?」
他一雙眼似墨又像有星星,問得真切,舒慈臉上發燙,糊弄道:「沒事啊!倒是你,你又來大理寺做什麼?是出了什麼事情?」
「你這話問的,」杜月恆扁扁嘴,「沒出事便不能來了?」
舒慈深吸一口氣,剛要發作,杜月恆忙說:「不過,我也確實是有大事找你。」
接著,他便從兜里掏出來一串銅錢。
這串銅錢發黑,形制雖然與大唐通用的開元通寶相似,但更加粗糙,上刻三個大字「和同開」,還有一個字左邊「王」右邊「爾」,卻是舒慈從來沒見過的字。
她搖搖頭道:「這不是大唐的銅錢。」
「阿慈你果然好眼力,這確實不是大唐流通的錢幣。」杜月恆滿意地點點頭,「這銅錢是來自倭國的。」
「倭國?」舒慈一頭霧水,「到底什麼意思?」
杜月恆關子賣夠了,這才將前日見聞一五一十道來。
他昨日才想起,自己交了一筆定金在鄭鐵匠鋪子上——雖然彎刀的謎底解開了,但既是花了這錢,自然就得拿回東西。
於是,便往鐵匠處去。
沒想到,那鄭鐵匠卻說,彎刀尚未打好,叫他改日再來。
杜月恆見鄭鐵劍原本挺拔的身形愈發佝僂,像是蒼老了幾十歲,又想起那阿達本是鄭鐵匠的學徒,便忍不住與他攀談起來。
原來,杜月恆所定的彎刀本該由阿達鍛造。沒想到,這阿達上了通緝令,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有大理寺的上門盤問,鄭鐵匠才知道他這最看重的、朝夕相處的學徒竟是殺人不眨眼的罪犯。
街坊鄰居皆是勸他,趕緊稟明官府,與阿達撇清關係。可這十年的師徒情誼不假,鄭鐵匠並未推脫,雖配合官差的詢問搜查,可確想不出長安城中,除了他家的打鐵鋪子,阿達還能去哪?
活了六十載,鄭鐵匠今日才知自己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因此一蹶不振,耽擱了打鐵鑄刀。
正說話間,杜月恆眼見他這貨柜上放著一串造型古怪的銅幣,便隨口道:「老人家,你這鑄鐵的鋪子怎麼還鑄起了錢幣?」
私自鑄幣乃大唐重罪,鄭鐵匠一雙手擺得飛快:「這話可不敢亂說!這串銅幣是我撿的。正巧,公子你一看便見多識廣的,你給看看,這銅幣上寫的漢字但又讀不通順,像是從來沒見過。你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杜月恆接過來,一陣端詳,辨得這一串銅幣所寫漢字皆是倭國漢字——借了大唐的漢字表倭國的語言,應是倭國流傳來的銅幣。
又與倭國起了聯繫,杜月恆心中起疑,便問道:「老人家,你這東西哪裡撿來的?」
「就是地上撿起來的嘛。」
見鄭鐵匠含糊其辭,支支吾吾,杜月恆心中疑心更深,乾脆板起臉來,信口胡謅道:「老人家,你別看我書生模樣,其實小時候身體不好,家裡讓我跟著道士師父學了幾年,因此懂得個一二。要我看,好端端的撿到一串銅錢可不是什麼吉祥事——您聽說過『買路財』嗎?」
幾句話,叫鄭鐵匠聽得面色鐵青,緩緩搖了搖頭。
「『買路財』嘛,自然就是陰間的硬通貨。這銅幣制式一看就不是咱們大唐的東西——就算不是給陰間用的,我看也是多有古怪。我看啊,您得趕緊想個法子,找幾個師父來好好做做法,避避邪吧。」
鄭鐵匠「哎喲」了一聲,大驚失色道:「公子,您果真厲害啊!這銅幣確實古怪!」
這才將事情原委道出。
原是昨日晚上收攤,鄭鐵匠發現自家後院的石磨上放著這麼一小串東西,細繩穿著,月光下閃著金光。他走近了,撿起來一看,竟是一串金錠!
鄭鐵匠將金子收起,誰知早上起來,那金燦燦的光澤竟不知何時褪去,陽光下,金錠變成了一串平平無奇的舊銅錢。
鄭鐵匠活了大半輩子,從未見過金子能變成銅錢的,心中雖有疑慮,但並未聲張。那銅幣上的文字他也全然不識,便隨手扔在了貨架上。
被杜月恆這麼一頓恐嚇,鄭鐵匠急得不行:「公子,這可如何是好?我千不該萬不該撿了這東西……」
杜月恆心中有了推測,便擺擺手:「沒事,老人家,你別急。今日你撞上大運,遇到了我。我雖然只會些雕蟲小技,可我師父厲害啊。她師從九天玄女,專治各路妖法怪物。要不您把這東西給我,我替您瞧瞧?」
鄭鐵匠連聲感謝,忙不迭把銅錢塞到杜月恆手中。
舒慈耐著性子聽完,忍不住眉頭緊鎖打斷道:「這跟我的案子有什麼關係嗎?」
杜月恆道:「你聽我說完,我把這銅錢拿回去,你猜怎麼著?等到半夜,月光下,這一串破爛真的又成了金錠。」
敖瑞聽得目瞪口呆:「這難道就是點石成金之法?」
舒慈無語:「雕蟲小技。」
「沒錯,」杜月恆被她翻了個白眼,但一點也不著急,繼續笑眯眯道,「阿慈,你我二人聰明,自然能猜到這是幻術。可是,會不會丟金子的那個人,真的以為這是金子?」
三寶也來了興致:「丟金子的人?什麼意思?鄭鐵匠不是說這是他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