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白上無端地出現一串黑色的符號,沒有人看得懂那是什麼意思,只是隨著吟唱聲在他的眼白上閃動。
直到那「神」的聲音結束了,瞳孔中的符號也停止了。
徐福脫力一般地垂下頭來,片刻之後,他又抬起頭來。他的眼神有些渾濁,很快又變得清明無比,有著說不出的堅定。
他戰慄著深深地匍匐下去,再次感謝他的神明。
此刻,他已經什麼都明白了,他不再是自己,他將是他的「神」在人間的使者,必將讓天下都得到永生。
那怪物滿意地輕嘆一聲,海面翻湧起層層的波浪,它消失了,潛入了深海,好像從來沒來過,大海歸於平靜。
只有徐福的小舟,隨著波濤,向東而去。
第44章
小舟隨著海流漂泊了不知多少年月,最終抵達了東瀛九州。
徐福在九州呆的時間不長,似乎預感作為神使的任務並不一定能順利完成,於是,他在當地娶妻後,又將在海上所見所聞之事整理成冊。
「神」的話似乎並不好懂,那九龍元胎的作用也叫人迷惑,徐福花費了大量時間研究,那海上的吟唱幾乎晝夜不停地在他腦海中迴響——這便是「神諭」,他的使命便是弄明白,搞清楚,再一一執行。
他日以繼夜地揣摩實驗,原來,九龍元胎便是「神」的一部分,「神」若要降臨,只有借人皇之身才能將祂召喚於人間——至於人皇,倭國也是有「天皇」的。
但這裡太小了,人煙又稀少,倭國的「天皇」能稱為人皇嗎?只有大海那邊廣袤的大陸上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
如此這般,他立刻決定復而返回大秦。他心裡清楚,大秦的皇帝一定不會原諒他棄船而逃之舉,此番回去多半凶多吉少。
於是,在離開前,他又將「神諭」用倭國的音節記錄下來,逢人便描繪他的「神」——在浩浩湯湯的海面下,祂在等待著他們的召喚,賜予他們真正的永生。他反覆念誦著「九龍長生、九龍長生……」,只有這樣,才能當他即使失敗了,也會有他的子孫、祂的信徒沿著他的路,完成「神」的任務。
畢竟,天下又有誰能不著迷於長生呢?
他又乘上往西的船,在海上漂泊了數月,一路上竟一帆風順,似是那神祇真的在保佑他,平安地回到大秦。
正如他所料的,降「神」的計劃進展得並不順利。
甫一登陸,他便想盡辦法,妄圖回到那華美宏大的阿房宮,與皇帝相對,完成降「神」的儀式。
可是,皇帝得知徐福回來,立刻便勃然大怒,別說召見他了,竟直接將他扔入秦始皇陵——彼時,驪山的地宮已經開始策劃修建。徐福雖然有攜三千童男童女潛逃之罪,但也是個出類拔萃、技法高超的方士,皇帝要他在地宮中和其他大秦的方士們一起,用符咒和陣法保衛他的陵墓。待地宮完成,徐福就和那些人牲一起殉葬。
徐福起先很是慌張,若不能面聖,他的使命又該如何完成?但很快,他便沉下心來。為了展現他的忠心耿耿,再無二心,他一股腦地投入到地宮的陣法布置中,居然成了這群方士的頭領。
若皇帝來巡視他往生後的棲身之所,他便還有機會。同時,他也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若他再也沒有進行降「神」儀式的機會,只能將他知道的所有秘密隱藏在這龐大的地宮之中。
徐福主持鑄造了一隻巨鼎,那巨鼎周身的銘文,皆是九龍長生的咒語,工匠與其他方士們不解,他便只說那是為大秦、為皇帝祈福之咒語。又將巨鼎隱藏在耳室之內,將耳室的開啟之法隱藏在迷魂壁畫下,最後又將自己與「神」的約定種種藏在壁畫中。只要他的後代按照他的指示,循著他的足跡,便定可找到降「神」之法。
果然,皇帝在最後一次巡遊時,在沙丘突發惡疾,很快便駕崩了。
按照皇帝生前的安排,徐福帶領方士們進行了下葬的儀式後,便在主墓室中,親眼目睹石門緩緩合上,他就這樣永遠地留在驪山之下。
***
星光組成的畫面漸漸暗淡,二人周圍的星塵消散,只見徐福拂塵一揮,所剩無幾的幾顆星,又齊齊向天空飛去。天上的銀河旋轉,好似一隻巨大的眼睛,正默默地垂下眼淚。
舒慈還在巨大的衝擊中沒有回過神來,卻聽杜月恆語氣茫然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
「然後您又是如何來到這個地方的呢?」
剛剛的故事只聽了一半似的,杜月恆抓耳撓腮,想不透其中的奧秘。
眼前的徐福臉色陰沉了幾分:「然後,我便吃下了一顆九龍元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