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雲水僧現在在哪?」
「走了。」
「走了?!」
「是,走了啊。偵查司問話的說,妖怪最怕佛法,怎麼會化身成和尚?於是登記了他的姓名、法號、掛單處,便放他走了。」
舒慈急了。
這妖修成人形本就和人別無二致。修為低的,或許會露出破綻。而修為高的,肉眼凡胎根本無從分辨。
「怎麼大理寺就沒有一個人好好學學《妖案查處令》?開篇第一條便是,若人妖不辨,應交緝妖司處!」舒慈咬牙切齒道。
「可是,阿慈姐,確實沒有妖會修成和尚啊!」敖瑞接話道,「我從小我娘就跟我說,見到寺廟要繞開,見到和尚更是要繞得遠遠的,晦氣至極!我就算修成了這人形,一靠近寺廟,就忍不住頭暈噁心!」
舒慈極為無語,「你現在不就是在這寺廟裡走著嗎?」
「那我現在是沒看到佛像神仙,聞不到香火味道,也聽不到和尚念經!不瞞你說,阿慈姐,」敖瑞好似有什麼秘密,壓低聲音道,「我雖然剛剛就來了,可根本不敢進那佛堂!就怕見了大殿的佛像——看一眼我都能暈過去!」
「那照你這麼說,那兇手也不可能是妖了?要不怎麼敢在佛殿行兇?」
「哦!」敖瑞醍醐灌頂,「那兇手只能是人了!阿慈姐,還是你聰明啊!」
「……」
舒慈時常不知道她這位妖怪同僚是拍她的馬屁還是存心揶揄。只能安慰自己,妖之初,性本善,敖瑞一定是真心崇拜自己。
她心道,若是一般的案子,偵查司怎麼會一口咬定是妖物作祟?定是那屍體死狀極不尋常,才會立刻通報緝妖司。
兩人談話間行到佛殿跟前,剛要進門,敖瑞立馬停住。舒慈無奈,擺擺手,便自己進了佛殿。
舒慈直覺一陣異樣,卻說不出哪裡奇怪。
只見佛殿大門敞開,灰黑的地面血跡斑斑,佛台前有一隻打翻的燭台。正中的蒲團被撕碎,上面正躺著一名女子,那駭人的紅正是從她身上流淌出來。
屍長目測不過五尺二寸,穿著粗布麻衣。女子面色慘白,雙頰凹陷,眼珠突出,表情猙獰,顯是生前受到巨大的驚嚇。
從她前胸到下腹,裂開一條又深又長的大口,傷口邊緣不齊,向外翻出。
再朝那裂口一看——舒慈驚得後退一步,她在這緝妖司當差也有四年,也見過各種妖物作祟,什麼身首分離的,屍骨粉碎的,燒焦的、窒息的、溺亡的……卻是沒見過眼前這樣的——
那裂口裡面竟然空空如也,只剩一層外面一層皮囊。
這女子的五臟六腑不見了。
她又將屍身移開,下面壓著一隻包袱,裡面掉出打火石、幾件絲綢的衣服。其中一件對襟長袍,紅底絲綢,繡金絲牡丹,華貴至極。翻開衣服外領,上面繡著一行小字——「拂花樓」。
舒慈不禁「嘖」了一聲,嘆了口氣,伸手將女子的雙眼合上。雙手合十,轉身面向佛台,正想為女子祈禱一番,卻發現自己進了這佛堂異樣感的來源——
那原本應該放置佛像的高台上如今空空如也。
舒慈倒吸一口涼氣,三步並作兩步,繞到佛台之後。
佛台下散落著碎石塊,原是佛像不知何時在高台背後摔了個粉碎,只有一個佛頭孤零零地滾到了後門。
「敖瑞!你給我進來!」舒慈朝門外喊。
敖瑞卻是在門口梗著脖子,一幅恕難從命的樣子。
舒慈又吼道:「這佛像都被人打碎了!你怕什麼!」
敖瑞這才緩緩抬起一條腿跨過門檻,見自己並未當場殞命,又拖進另一條腿。
舒慈沖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你趕緊過來吧,看看這佛像上還有沒有氣味?」
敖瑞慢吞吞地移過來,這時,那佛頭一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不禁汗毛倒立,輕聲道,「阿慈姐,這聲音……是耗子吧?」
舒慈在嘴唇前豎起食指:「噓。」
兩人齊齊沉默,又聽見那簌簌的聲音,好似人沉重的呼吸聲。
舒慈朝敖瑞使了個眼色,一人一妖從兩邊輕手輕腳圍住那佛頭。
舒慈又朝那佛像偏了偏頭,示意敖瑞前去查看。
敖瑞面色凝重,只能眼睛一閉,大有視死如歸之勢,伸出一條長腿,輕輕一撥弄,將那佛頭仰面朝上。
只見那佛頭與尋常佛像無異,雕刻著高高的螺發,長眉飛入鬢邊,雙目半閉低垂,嘴唇微啟,作慈悲仁慈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