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空山放下手,重新坐直,「怎麼突然說這些話?還要突然送我墜子?堯堯,我不是說過嗎,我不需要你還我任何東西。」
「要還的。」
連翹垂下目光,不敢看李空山,整頓好自己的心情以後,她才敢重新抬頭,裝作若無其事,「我欠你的,必須要一五一十還你,我不想欠任何人,也不想欠你的。」
李空山傲慢,一本正經提醒,「少來,我就喜歡你欠我,這樣不管你走到哪兒都會想起我,你還我,我可不要。」
連翹不經意笑了,她看著李空山,驀然想起從前那個下雨天帶著一幫人上門討債的少年,當時的他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今天說出這樣的話來吧。
那個時候,他可是一口咬定連翹必須得把欠他的所有都還回來,甚至還得連本帶息。
那個時候的他還說,屋子裡的一切都是他的,唯獨不包括她。
可是現在,他早就不這麼想了吧。
時過境遷,今非昔比,這個外表要強又愛裝無所謂的少年,其實早就已經在她的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這是我當初答應你的,答應了就得說話算數,我的小本本上可是把欠了你的一筆一筆全記好了呢,李空山,這個墜子你收好吧,雖然不值錢,但也能算個念想,假若以後我不在你身邊,至少你還知道,我曾來過。」
「什麼意思?」
李空山雲淡風輕地凝視她,「堯堯,為什麼我感覺你好像在跟我告別一樣?沒必要啊,你以後上大學,就只是離開幾個月而已,又不是見不到了對不對?不用傷感啊。」
他挪動位子,坐得靠她更近些,伸出手去攬住她的肩,讓她順勢靠在自己肩頭。
連翹心裡百感交集,渴望離開,渴望斬斷和過往的所有聯繫,可是當她面對李空山時,她才明白,其實她並不是能夠捨得所有、捨得一切。
李空山現在越一無所知,反過來安慰她,她便越愧疚。
她想,如果李空山沒有對她這麼好,如果李空山沒有用真心待她,如果李空山像田永貴一樣是個噩夢深淵,那麼她現在是不是就能隨心所欲些。
一走了之也絕不難過、愧疚。
李空山關掉房間的燈,看著躺在對面那張床上的連翹,輕輕出聲,「晚安。」
女孩背對著他躺著,沒有出聲,他想,她應該是已經睡著了吧。
李空山仰面躺著,在漆黑的房間裡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思緒無邊無際得蔓延。
沒有人看見,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今天下午,他在趕來考場的路上,無意間碰到了個人。
這個人他知道是誰——小海查到的、一直在和連翹秘密接觸的孫闞平。
一眼,他就認出了他。
他開著摩托與孫闞平擦肩而過時,清清楚楚地聽清了他在電話里說的每一個字。
孫闞平走在路上,神情輕鬆,「對,陸隊,你放心,明天我就帶人回來。」
「放心,不可能有差錯,最開始還是她要求我帶她離開呢,我會多注意,保證完成任務。」
綠燈亮了。
李空山木訥地鬆開剎車向前駛去,那些聲音迴蕩在他的耳邊,沿路開出一地哀傷和落寞,荊棘叢里長出的鮮花在無邊無際的土地里枯萎。
整個世界變成了灰色調。
他看著前方,眼神空洞,就算是生長百年古樹也難以在孤寂的星空下里訴說完他此刻的蒼涼。
李空山大概是能猜到連翹要走的,從小海告知他孫闞平的出現時,他就大概能猜到了。
只是一直以來他活在自己的欺騙里,他告訴自己不用理會、不用在意、不用相信,他告訴自己事情說不定會有轉機,連翹最後不會拋開他走呢。
李空山一直在給自己希望和妄想。
可是直到親耳聽見,他才明白,他自己的妄想才是最大的笑話。
他不知放在摩托上的準備送給連翹的禮物也在等綠燈的那個路口掉落,後來找了很久,怎麼找也沒找到。
等連翹從考場出來的前十幾分鐘裡,他慌亂又無措,禮物掉了,找不到,就像他快要找不到他的連翹了一樣。
他看著別人懷裡抱著鮮花,舉著棋子、橫幅,而自己卻什麼都給不出,只有褲兜里還裝著他在路上碰見的、隨手摘下並不算個禮物的幾朵花。
他自責。
也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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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依舊是漆黑的,李空山知道連翹今夜帶他來這裡,其實並不是為了什麼特殊的事,只是想最後做一場悄無聲息的告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就知道了。
李空山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心陷入長久的死寂。
正當他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被窩裡突然動了動,他掀起被子一看,對上她那張清秀的臉。
原來是她鑽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