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空山拍她後背的動作越輕柔,她便越覺得愧疚,她不停在心裡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場噩夢困住了她太多年,她無數個日日夜夜裡都無法安然,十年了,她一直想擺脫這場噩夢,所以她才那麼渴望離開,渴望著逃離這個地方,徹底和過往斷掉一切聯繫。
她想要活出一次真正的自我,她想要以後的連翹只是連翹,而不是被拐走的連翹。
李空山就這樣靜靜地陪著她,過了很久,他注意到抵在自己肩頭的女孩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偏頭去看她,這才發現她已經昏昏欲睡了。
他把搭在身上的被子掀開,抱她走進她的房間,把她放在床上,動作始終輕輕的。
再把薄被為她搭在身上以後,李空山彎腰去關床頭的燈。連翹對燈光很敏感,如果不關,半夜容易醒來。
而就在他彎腰的那一剎那,他的臉埋下去,離連翹很近。
連翹只是昏昏欲睡,但並沒有睡著。她睜開眼睛看了下,又迅速閉上眼睛,微微揚起下巴,嘴巴如蜻蜓點水般碰了下他的臉頰。
隨後,她又裝作睡得很熟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翻身繼續睡。
李空山頓住,手停在距離床頭燈還有幾厘米的地方,不知所措。
剛剛是他在做夢嗎?
不是。
他的嘴角像脫韁野馬無法控制,情不自禁翹起,緩了半天,他才緩過神。
在他的驚喜和羞澀下,床頭暖黃色燈熄滅。
第二天,李空山在小海面前不停照鏡子。
小海坐在桌邊,往嘴裡扔了顆花生米,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吐槽,「哥啊,你至於這麼自戀嗎,在這兒照鏡子都照半天了,你再看這張臉還不是長這樣,至於看這麼久嗎?」
「你懂個屁。」
李空山把從連翹那裡薅來的手持鏡蓋下去,一本正經教訓小海,「我不多看幾眼,怎麼留念想,今早我都沒捨得洗臉,等晚點兒洗臉了,印記可就沒了。」
「印記?」小海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湊上去仔細打量,目瞪口呆,驚呼道:「你被劫色了?!」
「你懂啥懂。」
李空山端著手臂,娓娓道來,臉上藏不住一點兒驕傲,「我這叫甘願獻身。雖然我是被親的那個,但是我肯定是要對她負責嘀。」
就連在家裡給窗台邊上的這盆連翹花澆水的時候,他也會在那兒一個人沾沾自喜,一想到被她偷偷親了下的側臉,嘴角就放不下來。
甚至還對著連翹花盆栽自言自語。
「放心啊,放心,等你回來了,我會對你負責的,肯定肯定負責。」
連翹跟隨大部隊去市里中學宿舍入住,接下來的兩天就是高考,李空山雖然夜裡會在家裡等她,但白天的時候,他還是會默默騎自行車到市里連翹所在的考點外守著。
他就蹲在樹蔭下,隨手撿起一根樹杈畫圖,幻想著他和她的以後。
卻不知道,她已經在計劃離開了。
就在高考前的一個星期,孫闞平找到連翹,通知她必須離開,越快越好,所以等考試一結束,他就得帶著她走。
局裡抓捕的幾個參與拐賣案的轉手人還需要連翹去確認。
這一次,連翹沒有拒絕他,回答:「好。」
那是她等了很久的時刻,終於要在不久的將來實現,等她幫助警察把該抓的壞人都抓到以後,她就可以徹底擺脫過去的一切,開啟只屬於自己的人生。
校內操場邊的空地里栽著幾棵榆樹。
孫闞平見連翹停下來,站在這裡不動,便隨她一起停下來。
有一件事孫闞平一直很好奇。
「在我看來,你不是願意附庸於人的一個人,所以你為什麼要選擇李空山,又為什麼一直憋著心裡那股勁兒,在其他人欺負你的時候也從不還手?」
連翹沒有立即回答他,腦子裡想的全是該如何面對李空山,沉默了一會兒,她抬起頭,指著眼前那片空地。
「你看到了嗎。」
「每當操場邊的荒草長高的時候,就有人來把它們拔掉,可是這幾棵榆樹下的野草長高的時候,卻不會有人來把它拔掉,它就這樣長呀長,不知不覺長大了這麼高。」
「李空山就好像那棵樹,我就好像樹下的野草。只有在他的庇護下,我才能野蠻生長,不引起人的注意,也不成為他人的眼中釘,只是靜靜地按我的方式生長。」